茶館對面,是一家護鏢局。
這天,掌柜張叢見一位老者進出幾趟鏢局后,便落腳在廟檐下,甚是奇怪。張叢便斟了碗茶,用紙包了幾個糕餅,送了過去。
一番交談后,張叢得知老者叫裘遠春,是掌管裘族宗祠的長老。族譜失竊,被賊人幾經轉手,流失千里之外,幸好在嶺南的鬼市,被裘遠春高價覓得。
一路行至此地,裘遠春早已身心疲憊。見這兒有鏢局,便想托付鏢局把族譜送回裘家寨,卻因盤纏用盡,無法支付銀兩。
裘遠春曾信誓旦旦,要鏢局貨到付銀,可鏢局見是一本族譜,到付銀兩,想必也取不了多少,便拒接這筆生意。
張叢提出他出點盤纏,找輛馬車,助裘遠春上路,裘遠春卻搖了搖頭,他在此放飛了一只信鴿,已告知裘家寨他的蹤跡,信鴿想必會傳達到裘家寨。而裘遠春,只能在此守候信鴿帶回的消息。
當晚,天寒地凍,開春的風雪下得厚重,趕明兒起早,張叢方才想起,那廟檐下的裘遠春,這回該吃苦頭了。張叢不敢向廟檐望去,他不忍看到裘遠春被凍僵的那幕。等積雪清掃完畢,張叢猛一回頭,見裘遠春就站在他身后,披著一件裘衣,那裘衣像剛從獸身上剝下來,還在冒著熱氣似的。
張叢讓裘遠春進去茶館避寒,裘遠春沒有拒絕。待張叢泡了茶,弄了早點,讓裘遠春飽食一頓后,裘遠春向張叢要了紙和筆墨,遂寫了張紙,折回放入了口袋。
“張掌柜定在驚疑,老朽昨晚怎能耐過風寒之夜。”裘遠春脫下披在肩上的裘衣,道,“正是此物,一件不起眼的裘衣。”張叢伸手去摸,感覺裘衣光滑無比,內里卻熱氣騰騰。
張叢也見過不少裘衣,只是這一件,似乎有點玄乎,便問:“此裘衣是何種獸類所制?”裘遠春撫摸著裘衣,說:“張掌柜有聽過猊獸嗎?”張叢說那獸是上古神話中出現的,并不足信。
裘遠春披上裘衣離開茶館,外頭又飄起了小雪。張叢則動身去了寧德郡,此次,有批冬茶被滯留在寧德郡,需張叢去周轉。想不到剛到半路,便接到了茶車,原來寧德郡已放行,他便隨茶車回到了茶館。
一到茶館,伙計告知張叢,昨夜,廟檐下的裘老頭被凍僵了,仵作正在驗尸。張叢吃了一驚,裘遠春不是有一件不怕風雪的裘衣嗎?便立馬趕至廟檐。
張叢見裘遠春須發染雪,衣衫單薄,而放置在一邊的包袱卻是鼓的,他心酸嘆道:“裘長老怎么脫下裘衣,這無異于自尋死路??!”
張叢搖頭離開,不料,仵作在死者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嚷道:“誰叫張叢?”張叢收住腳,道:“正是在下。”仵作說:“想必是這老頭的遺言。”張叢只好接過紙條,正是那日裘遠春在茶館所寫:
老朽重病在身,無藥可治。麻煩張叢在此等候裘族人,若裘族人一年未至,族譜和裘衣煩請路過裘家寨時送回,裘族人必感恩重謝。
張叢既然與裘遠春的遺言扯上關系,仵作便讓里正協助張叢安葬了裘遠春。裘家族譜厚厚一本,張叢沒有去翻,倒是這件可御寒的裘衣,張叢總感覺奇怪,現在摸起來,卻不如那日光滑,內里也不見有熱度,遂把裘衣收藏起來,專等那裘族人派人來取走。
過了幾天,天氣已稍微回暖了。張叢的內人把一應冬衣拿出來晾曬。內人曉得裘衣一事,便也掛晾出來。
這時,廟口那邊過來個騎驢老道,掌著把仙拂,左掃掃,右掃掃。老道把驢繩拴在廟后的一根柱子上,晃著仙拂,朝茶館而來。
老道挑了個靠窗的位置,伙計上了一尊茶。他喝了一口,卻說:“味淡了,掌柜有沒有更好一點的茶?”
這老道是來談茶論道的?張叢便取下一紫砂陶罐,又重新沏了杯。這下,老道喝了茶,頓感口齒清涼,咂后口中留甘。他贊道:“真是好茶,這茶有名字嗎?”
“此乃云霧茶。”
老道卻搖搖頭:“非也,云霧茶是聽過,可你這茶,應叫云霧吼茶。”張叢不解,問:“吼字又從何而來?”
老道指著那茶色碧綠中有層深綠,笑著解釋:“在九華山,有座奇峰,半山腰有個虎洞,虎洞前的懸崖壁上有叢云霧茶,老虎每次出來練聲,必對著那叢云霧茶吼,那些膽小的茶葉就順老虎吼出的風齊刷刷地落下,茶農每日必去懸崖下找尋老虎吼落的茶葉,因之得名吼茶。好茶必有靈氣兒,這綠中染綠的茶色,就是茶葉的靈魂出竅,普通的茶葉你是泡不出靈魂出竅的。”
老道夸大其辭,敢情這茶,像是老道在賣,張叢算是開眼了。老道又說:“掌柜,你這茶館里可有二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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