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街的丁大光丁大爺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當了十七年的兵,打了十六年的仗。全國解放后,他被安排到了這座大都市里做了一名普通工人。如今人到暮年,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再加上患有白內障,孤身一人生活實在不便。 為了能照顧自己的飲食起居,丁大爺決定雇用一個保姆。他請人代寫了一則招聘啟事,啟事一貼出去,鄰居們都笑掉了大牙,只見這則小廣告上寫道:本人因年老體衰,無兒無女,飲食起居有些困難,特招聘身體健康的保姆一名,年齡不限,月工資元,有意者請與文化街丁大光聯系。鄰居們對丁大爺打趣道:“丁大爺,這元的工資未免太寒酸了吧,誰會來呀!” 丁大爺不好意思地笑了:“姜太公釣魚,愿者上鉤吧。” 果然,一連兩個月,沒有一個人前來應聘。正當丁大爺心灰意冷時,卻出現了奇跡。這天一大早,一個中年婦女騎著自行車來到了文化街,見人就打聽丁大光。當她來到丁大爺的小院時,丁大爺剛剛起床,正摸索著準備做早飯,中年婦女急忙上前攙住丁大爺,笑道:“您就是丁大爺吧?” “是我,您是……”丁大爺疑惑地看著來人。 “我是來應聘保姆的。” 丁大爺一愣:“你來應聘保姆?” “對呀!”中年婦女甜甜地笑道:“我叫丁雅麗,是一個下崗工人,前兩天有朋友介紹說您這兒招聘保姆,我便想來試試。”說著,丁雅麗掏出身份證、下崗證、派出所證明等一疊證件。“這是我的個人材料,您看看。” 丁大爺擺擺手:“我的眼不大好使,就不看了。”丁大爺雖然視力模糊,可隱約還能把對方看清個三四分,只見丁雅麗穿戴不俗,舉止端莊,舉手投足不像是一個做粗活的人。丁大爺心里有些疑慮,說:“我這兒工資很低,做保姆是很辛苦的呀!” “沒關系,我愿意在你這兒做保姆,我會做好的。” “那好吧。”丁大爺不再說什么,只是說道:“先試用一個月吧。” 可一個月下來,丁大爺對丁雅麗便刮目相看。丁雅麗雖長得細皮嫩肉,可干起活兒來毫不含糊,她不但勤勞能干,而且心靈手巧,丁大爺的衣服、被子,凡是需要拆洗的,丁雅麗都拆洗得干干凈凈。丁大爺夜里睡覺有吐痰的毛病,可第二天丁雅麗一上班,就毫不猶豫地打掃滿地的痰跡,絲毫沒有厭煩的意思。三十多天里,丁雅麗就像照顧自己的父親一樣照顧著丁大爺,丁大爺打內心里喜歡上了丁雅麗。 丁大爺是四川人,為了能讓老人吃上可口的家鄉菜,土生土長的丁雅麗硬是不知從哪兒學會了川菜的燒法,讓丁大爺吃得胃口大開。丁大爺非常感動,開工資時,丁大爺多給了元錢,丁雅麗堅決不收,丁大爺硬是讓她收下,可第二天,丁雅麗花了多元給老人買了一套保暖內衣。丁大爺激動得淚眼婆娑,喃喃地說道:“好閨女呀,我要是有你這樣一個女兒多好啊!” “那你往后就把我當成你的親閨女吧!” 丁雅麗的這句話像是觸動了老人的心事。過了好久丁大爺才說道:“唉,其實,我有一個兒子……” “您有一個兒子?” “三十多年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 接著,老人嘆了口氣,講了一段傷心的往事。 原來,老人有一個兒子叫丁躍海,文革期間,老人有一個戰友蒙受不白之冤,找到了丁大爺尋求庇護。丁大爺不畏強暴地把他藏了起來。造反派發現后勒令丁大爺交人,丁大爺寧死不交,造反派便對丁大爺輪番批斗,丁躍海擔心父親的安危,便把父親的戰友交給了造反派。不久,那個戰友在造反派的百般折磨中死去。丁大爺被造反派放回來后,聽說是兒子告了密,氣得渾身顫抖,指著丁躍海的鼻子罵道:“滾,我沒你這個兒子!” 文革后,丁躍海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天大的錯誤,內心萬分懺悔,他多次找父親認錯,可倔犟的丁大爺根本不肯原諒他,每一次都是把他大罵出門。多次懺悔無望后,丁躍海便從此消失了。 “這三十多年您就沒有找過他?”丁雅麗問道。 “像他這種人我是不會找他回來的。”老人斬釘截鐵地說。 丁雅麗似有所思,沒再吭聲。 一晃幾個月過去了,丁大爺和丁雅麗在一起生活得非常開心,小院里時常飄蕩著老人和丁雅麗的笑聲。鄰居們都說這個保姆可真好,跟丁大爺像父女一樣。丁大爺心里也甜滋滋的,一天不見丁雅麗就像沒了魂似的。可突然有一天,丁雅麗沒來上班。丁大爺心中萬分焦急,不知丁雅麗出了什么事,可第二天丁雅麗依舊沒來,老人再也坐不住了,托鄰居打了一個丁雅麗家中的電話,可電話無人接。這丁雅麗到底怎么了?丁大爺急得吃不好飯,睡不好覺,在焦急中等待著丁雅麗。 到了第四天,丁雅麗來了,一聽見熟悉的腳步聲,丁大爺興奮異常,急忙問道:“閨女,是你嗎?” 丁雅麗來到老人跟前,哽咽地說:“大爺,是我。” 丁大爺聽出丁雅麗的聲音有些不對勁,急忙問道:“閨女,你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丁雅麗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丁大爺一時慌了手腳,連聲說:“閨女,別哭別哭,告訴大爺,出什么事了?” “我丈夫他……出車禍去世了……” “什么?”丁大爺大吃一驚,他真沒想到這么好的一個閨女,命竟是如此悲苦,丁大爺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么勸慰的話,只好說道:“閨女,別太傷心了,你要保重身子?。?rdquo; 丁雅麗擦擦眼角的淚,說道:“大爺,我丈夫也是一個好心人,知道您患有白內障,他臨去世前囑咐我要把他的眼角膜移植給您。” “不,不,”丁大爺連連擺手,“這怎么可以?” 丁雅麗幾乎哀求道:“大爺,這是我丈夫的臨終囑咐,您就讓他了卻這個心愿吧!” 丁大爺沉默了好久,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感動地說:“好吧!閨女,我答應你……” 手術在市醫院進行,做得非常順利,當護士把老人眼上的紗布摘去時,老人終于看清楚了眼前的丁雅麗。這是一個明顯憔悴而面目慈祥的女人。丁大爺抑制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從貼身處掏出一顆鉆戒,說:“閨女,我家祖上原來是資本家,后來敗家了,就傳下來這么一個鉆戒,我原先想把它交給我兒媳婦,我現在改變了主意,閨女,你收下吧,我沒有其他什么值錢的東西,就只有它了。” 丁雅麗突然淚流滿面,撲通一聲跪在老人面前,哭喊著:“爸,我就是您的兒媳婦,丁躍海就是我的丈夫呀!” “什么?你說什么?”老人大為驚訝,震驚得幾乎跌倒。 丁雅麗哭著把前后經過講了一遍。原來,丁躍海多次被父親拒絕后,便不敢再和父親見面了,一晃幾十年過去了,丁躍海通過自己的努力,在一家外資企業謀得一職,月薪三千多元。后來,他認識了在賓館做領班的丁雅麗,兩個人便結了婚,婚后的日子是幸福美滿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那則招聘啟事而發生了改變。當丁躍海偶然在大街上看到父親的招聘啟事后,禁不住潸然淚下。三十多年未曾與父親謀面,沒想到父親已不能自己照顧自己了!他真想立刻趕到父親身邊,可一想到父親倔犟的性格,不禁又作了難。怎樣才能在父親的面前盡一盡自己的孝道呢?他想到了妻子丁雅麗,他便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妻子,勸妻子去應征這個保姆。當丁雅麗知道自己還有一個公爹時,很是吃驚,聽完丈夫的訴說,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她辭去了賓館的工作,來到丁大爺居住的小院,以保姆的名義照顧起公爹。 可天有不測風云,丈夫在上班的途中突遭車禍。丈夫在彌留之際囑托丁雅麗,把自己的眼角膜移植給父親,他最后說道:“不要把這一切告訴父親,我不配做他的兒子……” 講完這一切,丁雅麗哭道:“爸,你原諒躍海吧,他心里一直牽掛著您??!……” 丁大爺激動得嘴角抽搐,兩行老淚忍不住從臉上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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