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在志愿軍抗美援朝的戰史中,今天韓國的領地上也有一個應該和上甘嶺、長津湖一樣被紀念的地方,那這個地方,無疑是——鐵原。
鐵原——一個不能忘記的名字
這個英語叫做Cheorwon的小城,位于朝鮮半島的肚臍部位,是朝鮮南北之間的鐵路樞紐和著名的稻米產地,有三條鐵路在此交匯,分別通向南方的漢城,北方的元山和東方的金剛山。重要的戰略地理位置為它帶來了滅頂之災。年月末到月中旬,中國人民志愿軍與美國為首的所謂“聯合國軍”在這里展開的一場激戰,使鐵原變成了一片廢墟。年月,站在這座小城曾經最繁華的站前街上,日本《朝日新聞》記者中野旭看到,周圍依然到處是五十多年前那場惡斗留下的痕跡——燒黑的殘垣斷壁和隨處可見的彈孔。向北走不到
陪同他訪問的韓國歷史學碩士,歲的金勇求告訴他,因為這里是南北朝鮮對峙的軍事分界區(DMZ),所以保留了戰后原始的風貌,始終沒有恢復昔日的繁榮。“這座城市完全被轟炸和巷戰摧毀了,”金勇求對中野旭說,“因為這個地方依然不對平民開放,所以你可以完整地看到戰爭的恐怖。”
金勇求的話有一點并不十分正確,當時鐵原城本身并沒有發生激烈的地面戰斗。鐵原的破壞,主要是遠程炮火和飛機轟炸造成的。現年歲的金松里出生于鐵原的站前街。年的時候,他在韓國南部的美軍基地作一名酒吧招待。有一天,他忽然聽到一個熟識的美軍軍官在那里大談前方“鐵三角”的激戰,而這名軍官的任務就是轟炸“鐵三角”的要害——鐵原。鐵原?!金松里突然被這個地名震動,他說:“我無法想象這些我賴以為生的美國兵,正在每天轟炸著我的家鄉。我先是被震驚,隨即深刻地感到戰爭的悲哀。”
事實上,被阻滯在南方高地足足半個月卻無法進入這座城市的“聯合國軍”,每天都要對著小小的鐵原城進行瘋狂的轟炸和炮擊,一半是為了摧毀這里的志愿軍補給物資和兵站,另一半,大約也是為了宣泄無法前進的憤怒。
南北朝鮮之間爆發的一場戰爭,打到一年以后,戰場上的主力卻變成了中國人和美國人,讓人有一種黑色幽默的感覺。朝鮮戰爭對軍史人員的魅力之一,是參加這場戰爭的國家,多到讓人眼花繚亂,這是一場地地道道的國際戰爭。
一位研究朝鮮戰爭的朋友曾給我講過這樣一段歷史:話說麥克阿瑟指揮美軍在仁川登陸之后,朝鮮人民軍雖然勇猛,倒底沒架住這背后的深深一刀,于是戰場形勢逆轉,美英韓聯軍轉守為攻。由于缺乏有力的阻擊,在志愿軍參戰以前,聯軍進展頗為迅速。一日,英軍旅連夜行軍,不想由于速度過快,在平壤以南與大批撤退中的人民軍不期而遇。
黑夜之中,英軍因人數上處于劣勢,一時間極其緊張,不想人民軍官兵表現奇怪,又拍手又高呼口號,把英國佬們唬得一楞一楞的,可又不敢言語。直到一個人民軍軍官模樣的人上來和一個英軍軍官搭腔才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于是一聲驚叫,兩隊散開,開火。
原來人民軍雖和美軍多次交手,卻很少見過英軍,加上英國人穿得古怪,帽子連著圍脖,朝鮮人誤把他們當成蘇聯人了。這也怪人民軍病急亂投醫,老想著仗打到這個份兒上,蘇聯老大哥不能袖手旁觀,一定派兵來保衛平壤吧。
實際上,真正敢開進朝鮮和“聯合國軍”交手的,只有中國人民志愿軍。蘇聯紅軍最后也沒有動,只派了少數空軍參戰,還不敢穿自己的軍裝。從這個角度看,中國人民志愿軍還真不是一般的有勇氣。
中野旭在他采訪鐵原后寫下的文章《朝鮮戰爭被炮火穿梭的小城》一文中,寫下了這樣的文字:“有二十萬以上外國軍人戰死在朝鮮戰場,或者為北方,或者為南方作戰。在這些軍人中,中國軍人的犧牲是最多的,是什么使這個國家為朝鮮半島的戰爭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價呢?”
為了弄明白這件事,中野旭特意去了中國,對很多中國人做了采訪。其中包括八十四歲的志愿軍老兵孫景昆(音譯),一個真正的中國農民,在年獲得了自己的土地,他因此至今絲毫不掩飾對共產黨的感激。他是丹東人,中野旭在文章中寫道,丹東不僅僅是“靠近戰場”,而且曾經遭到美軍反復的轟炸,損失慘重。在朝鮮戰爭爆發的時候,孫景昆參加了志愿軍。“在戰場上我一共打死了二十一個美國兵,每一個都是面對面。”老人說。孫景昆的一個連,只有五個人活了下來。
也許覺得孫的回答最為典型,中野在報道中用了頗長的篇幅描述對他的采訪。老人是這樣回復這名日本記者關于為何要參加朝鮮戰爭的:“和我愛人分開,是件挺難受的事兒,但那個時候我們都知道美國兵不定哪天就會打我們這疙瘩。我這是豁出條命去保衛我自己的家,我自己的地。”孫景昆最終回家了,帶著一塊炸彈的彈片,和一條受傷后動轉不靈的臂膀。從這個角度說,盡管朝鮮戰爭帶有強烈的意識形態對抗色彩,但中國軍人的骨子里這一仗的含義只有四個字——“保家衛國”。這是一場“退后一步是家園”的戰爭,中國軍人在這場戰爭中證明了自己有能力保衛自己的國家。而在這個證明的過程中,鐵原,無疑是一個不能忘記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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