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稱為“熱情如火”的詩人聞一多,不但寫了許多激昂的愛國詩,也寫過不少充滿柔情蜜意的愛情詩。例如在原名《愛的風波》后改名《風波》一詩中,詩人描寫 “燒的這樣狂”的愛情使人驚喜,又因怕把她失去而“放聲大哭”;又如,在《幻中的邂逅》一詩中,把愛情描寫成為“仿佛一簇白云,濛濛漠漠,擁`一只素氅朱冠的仙鶴”,“在月光里浸著”的“娉婷的模樣”,把詩人擾得“輾轉空床,通夜無睡”。在《貢臣》一詩中,詩人把愛情比喻為“我的王”,甘愿作她的“貢臣”,為她貢獻一切。詩人“悄悄地等著你的愛潮膨脹”,但是,“老等,等不到你的潮頭!”
在散文中,聞一多對女性、對愛情的歌頌就更加直率和坦露。年月,聞一多在《評本學年周刊里的新詩》一文中寫道:“女性是詩人的理想,詩人眼里宇宙間最高潔最醇美的東西便是女性”,“若是沒有女人,一大半的詩--大半最寶貴的詩,不會產生了”。他還說:“嚴格說來,只有男女間戀愛的情感,是最熱烈的情感,所以是最高最真的情感。”這些都說明青年聞一多對女人和愛情充滿著浪漫的渴望和憧憬。
但是,現實生活卻強迫聞一多接受父母之命,和一個沒有“戀愛的情感”的女子結婚!
年底,一封封催他回家結婚的信從家鄉湖北浠水縣寄到清華園,使聞一多陷入極端的苦惱之中。
原來,將近十年以前,即年,十四歲的聞一多考上清華學校(清華大學前身)時,父母為他訂了婚,對象名高孝貞,她年出生在一個官宦家庭,和聞家還是遠房姨表親。聞一多考取清華后,高孝貞的父親認為這孩子有出息,便主動提出要將女兒嫁給他。親上加親,又是門當戶對,聞一多的父母欣然同意,便訂下了娃娃親。當時,聞一多埋頭學習,并積極從事校內的各種文學藝術活動,對此事并無多大考慮?,F在快畢業了,問題來了:清華是留美預備學校,學生畢業后可以公費貿學美國五年!父母怕他出國留學,就拴不住了;即便回來了,也是二十七八歲了,太大了,而且要讓高家的小姐在閨中等四五年,也不好交代。因此多次來信,催聞一多回去結婚。聞一多據理力爭,無濟于事,這對聞一多是個極大的打擊。他在題為《十一年一月二日作》的詩中充分表現出這種痛苦的心情:“……你那被愛蜜餞了的肥心,人們講,/本是為了滋養那些嬉笑的花兒的,如今卻長滿了愁苦底荊棘--/他的根已將你的心越捆越緊,越纏越密。/……生活對你偏是那樣地兇殘;/你看!又是一個新年--好可怕的新年!/張著牙戟齒巨的大嘴招呼你上前;/你退既不能,進又白白地往死嘴里鉆!”詩人甚至想到了死:“那也對啊!--死!你要來就快來,/快來斷送了這無邊的痛苦!……”“十一年”指的是民國十一年,即年,這年月日,可能是他被迫回家結婚的日子。他以這一天為題寫詩,大概是讓自己牢牢記住這痛苦的一天吧!
聞一多回故鄉浠水結婚時,提出不祭祖、不行跪拜禮、不鬧洞房等條件,父母可能約略知道他心里的委屈,所以同意。結婚那一天,一早起來他又鉆進書房看書,家里人硬是生拉硬拽才給他理了發,洗了澡,換了衣服,但一轉眼他又不見了。當外面鼓樂齊鳴,鞭炮震天,迎新的花轎已抬著新娘回來時,卻到處找不到新郎,原來他又鉆到書房看書了。大家七手八腳,連推帶拉,才把他擁到前廳舉行了婚禮。聞一多的這種態度,也可以說是對父母包辦婚姻一種無可奈何的消極抵抗。
蜜月期間,他對新娘了很冷淡,倒是熱心于詩的研究,最后完成了一篇洋洋兩萬余字的論文《律詩的研究》。他對結婚的不滿也并未因結婚而消減,從老家回清華以后,他于年月日寫信給弟弟家駟,痛說自己的不幸:“大家庭之外,我現在又將有了一個小家庭。我一想起,我便為之切齒發指!我不肯結婚,逼迫我結婚,不肯養子,逼迫我養子……宋詩人林和靖以梅為妻,以鶴為子,我將以詩為妻,以畫為子……家庭是一把鐵鏈,捆著我的手,捆著我的腳,捆著我的喉嚨,還捆著我的腦筋;我不把他擺脫了,撞碎了,我將永遠沒有自由,永遠沒有生命!……我知道環境已迫得我發狂了,我這一生完了。我只作一個顛顛倒倒的瘋詩人罷了!世界還有什么留戀的?活一天算一天罷了!……”
應該指出,聞一多雖然對婚姻極端不滿,但仍然對妻子采取關心和負責的態度。蜜月過后,高孝貞按習俗回娘家,聞一多于回校途經武昌時,專門寫信給父母,要求讓她早日回來讀書。信中說:“我此次歸娶,純以恐為兩大人增憂。我自揣此舉,誠為一大犧牲。然為我大人犧牲,是我應當并且心愿的。如今我所敢求于兩大人者,只此讓我婦早歸求學一事耳!大人愛子心切,當不藐視此請也。……如兩大人必固執俗見,我敢冒不孝之名,謂兩大人為麻木不仁也。”
聞一多一向很尊重父母,講話很注意分寸、禮節,但這封信言辭相當激烈、尖銳,足見他對高孝貞讀書問題十分重視。在他的懇求下,父母后來送高孝貞進入武昌女子職業學校。年夏,聞一多赴美后,繼續關心妻子的學習情況,寫家信時經常詢問和叮囑,而且從精神上鼓勵妻子要有志氣,努力成為一個有學問、有本事的人。在一封家信中,他舉美國著名女詩人海德夫人的重大成就為例,說明“女人并不是不能造大學問、大本事,我們美術學院的教員多半是女人。女人并不弱似男人。外國女人是這樣,中國女人何嘗不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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