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病人
年月,我接到解放軍總政治部的調令,從武漢軍區總醫院調到北京解放軍總醫院(醫院)
年月上旬,院領導安排我到該院南樓病室工作。病室是當時南樓設在外科樓的唯一一個高干病區,坐落在外科樓的四層西南角,主要收治部隊副軍職干部和少數當時所謂有問題的軍隊及地方領導。
那時,我是住院醫師,分管六七個病人,其中床的那個病人叫“號”。經科室領導介紹,“號”就是廬山上“跌下馬來”的彭德懷。因彭德懷在政法干校時的代號為“號”,來醫院住的是病室,故被中央專案組定為“號”。
彭德懷,那個身經百戰、威震敵膽、戰功顯赫的元帥?毛澤東曾賦詩“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贊頌過他,此時卻成了專政對象。接受如此特殊而又神秘的任務,我心里不免一陣緊張。然而,無條件地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不能推辭。
科室領導及專案組人員反復對我強調:你是一名醫生,任務就是治療病人。對彭德懷的治療,該怎么治就怎么治,該用什么藥就用什么藥,有問題按級請示報告;醫護人員進屋查房,不得擅自和他談話,不應回答與診療無關的事情;除有關醫務人員及專案組人員外,任何人不得進入該病房;床的房間里有看守人員小時晝夜值班,非醫療需要,不讓他出病房;要注意保密。
、看不出他曾指揮千軍萬馬
接班后,我認真地聽了交班醫生的介紹,又仔細地復習彭德懷住院以來的病歷,得知他的詳細病情:
彭德懷是因便血十余天,且越來越嚴重,上廁所都起不來,于年月日晚時許,被監護人員攙扶著走進南樓病室的。初診為直腸癌。月日,醫院正式通知中央專案組,“號”必須盡快手術,否則有生命危險。
專案組只好打報告請示周恩來總理。周總理批示:“彭德懷同志的問題還沒有搞清,手術不要受到影響,一定要做好。”醫院落實周總理的指示,立即投入到手術前的準備工作。
月日,醫院為彭德懷做直腸癌手術,術中發現癌癥已轉移,隨即切除腫瘤,并在左下腹造人工肛門。
我第一次進“號”的病房,是和病區正、副主任一起查房時進去的。彭德懷半坐半臥在病床上,他那稀疏枯白的短發,那倔強的消瘦的鐵青的方形臉龐,那深沉有力且蘊含著幾分憂郁的眼睛,那寬厚的總是緊閉著的微微向下彎曲的嘴唇,那高高突起的喉結,呆滯而憂郁的神情,似已病入膏肓。
他身上穿的是一套破舊的黑棉襖、黑棉褲。顯得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絲毫看不出曾是一位指揮千軍萬馬的英雄。
我也沒有想到,這位叱咤風云的元帥已經走到了生命的最后兩個多月。
、“我是廬山上那個彭德懷”
彭德懷的病房是病區西邊的最后一間,這間十余平方米的病房里,門窗緊閉著??拷参瞾辛⒅晃幻鏌o表情地緊盯著他的軍人,一個班的戰士一天小時三班倒地看守著他。房間里除了幾本《毛澤東選集》及幾張過時的《人民日報》、《解放軍報》外,顯得空曠陰冷。
為了限制他的活動,他想寫字,不給筆,他想聽廣播,沒有收音機,屋內更顯得冷清和死寂。
也許看到我是新來的醫生,他指著床頭病歷卡片對我們說:“我不叫這個‘號’,我是廬山上那個彭德懷!”
沒有人敢搭腔。他就自顧自憤憤不平地說下去:“我在廬山會議上沒有錯,我錯在哪里呀?我寫信給主席,符合原則,我是根據國內情況和即將召開的廬山會議的內容而寫的,是給主席作參考的,為什么竟說成意見書呢?說我懷有什么陰謀,有計劃、有組織、有綱領、有目的……都不對。但我是有準備的,準備什么呢?準備開除黨籍,準備和老婆離婚,準備殺頭!”“我從來不怕死,我可以毀滅自己,但決不出賣自己。”說完了便仰天長嘆。
此后,我時時刻刻感到肩上的責任和壓力,所以一直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此時,手術后年零個月的彭德懷,癌癥已擴散到肩部、肺部及腦部,身體每況愈下,受盡病痛折磨,很痛苦,但他對自己的病總是置之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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