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北京協和醫院,趙琪昏迷的第天,也是她在重癥監護室(ICU)度過的第天。 她躺在被各種儀器包圍的病床上,插著呼吸管的嘴角不停抽搐,身體也不時抖動,眼角似乎還有未干的淚痕。 入院前,她是在北京訓練的一名圍棋業余棋手。如果不是因為疾病突如其來,她本該作為最有希望成為職業棋手的女孩之一,奮戰在寧波的職業圍棋定段賽賽場上。 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表明,她的昏迷和沖擊職業棋手的壓力有關,但趙琪在京城年的學棋生涯,卻一直如同圍棋中的黑白子,單調、壓抑。 而更為現實的是,對她來說,所有關于圍棋的榮耀與夢想,似乎都將以殘酷收官。 生活除了黑白子,再無其他 趙琪一直在“野狐圍棋研究會”訓練、生活。 北京的大小圍棋道場不下數十個,最著名的只有四個,野狐是其一,另外還有葛玉宏圍棋道場,聶衛平圍棋道場和馬曉春圍棋道場。近些年,這四大道場的學生幾乎囊括了成功通過職業棋手考試的所有名單。 在這里,每周都會進行循環賽,每次循環賽前三名升組,后三名降組。這種競爭模式意味著只要有實力,“沖段”少年也能與職業棋手同場競技,獲得免費的學習機會。 昏迷前,趙琪參加了自己在“野狐”的最后一場循環賽。她在第四組取得了八分,名列第四,不得不面臨降組。對她來說,這樣的結果可能太不公平。在學棋上,趙琪特別努力,尤其是年父親去世后,她的生活除了黑白子再無其他。 每天早上點,她準時來到訓練室,上午是一盤慢棋對局,大概到中午點左右結束。午飯之后有一小時左右的午休時間,下午點半開始第二盤慢棋。晚飯之后點半至點半是復盤時問,點半至點是死活題考試時間。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為了集中精力學棋,道場的孩子們絕大多數不參加任何文化課學習,趙琪也不例外。因此,沖段成為職業棋手就成了這些學棋少年的唯一夢想。 以最小差距輸掉最重要一盤棋 趙琪是由父親趙蘊宏一手帶進這個黑白世界的。 趙蘊宏曾是黑龍江省一代業余棋王,在女兒歲那年,他注意到了她的圍棋天分。和大多數學棋的孩子不同,趙琪沒有上過任何培訓班,從最簡單的“四子圍一子”,到復雜的中盤對殺,到收官時的精妙手段,都是趙蘊宏手把手地教。 年,為了改善女兒的學棋環境,趙蘊宏提出舉家從佳木斯搬遷至大慶。在大慶的年,可能是這個家庭最幸福的年。那里圍棋氛圍好,在趙蘊宏的指導下趙琪進步很快,開始在比賽中嶄露頭角。 趙琪歲那年,她在圍棋上表現出的驚人天賦讓父母決定上京城。為此,這個家庭幾乎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在北京,父親趙蘊宏輾轉各個道場教棋,母親李彤彤則全職在家照顧趙琪生活起居。盡管經濟拮據,但李彤彤認為,憑趙琪的實力,這個家的好日子不會太遠。 可是,不幸很快降臨到了這個家庭。 年月日,趙蘊宏因為擔心自己打鼾影響女兒休息,一個人搬到了客廳的沙發睡覺。但這一覺睡下去,就再也沒能醒來。 父親去世后,趙琪更加埋頭苦練,也不斷給自己施壓,希望早日成為職業棋手,給家庭帶來一些收入。 這年夏天,她第一次參加了全國圍棋定段賽。在總共輪的女子組比賽中,趙琪在第輪迎戰之前取得連勝的對手殷明明。說起當時那盤棋,如今已是職業棋手并遠赴美國留學的殷明明依然印象深刻。她說:“那時候我已經基本提前定段,沒什么心理負擔。相反,趙琪可能太想贏了,在優勢下出現心理波動,最后官子失誤,我贏了半目。”就這樣,趙琪以圍棋中最小的差距輸掉了也許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盤棋,也和職業棋手的世界失之交臂。 從年的第名到年的第名,連續五年參加定段賽,趙琪的成績卻一年不如一年。 中盤是趙琪的弱項,尤其是面對諸多頭緒、選擇時,她總是顯得猶豫。一位熟悉趙琪的棋手說,這個女孩總是害怕在戰斗中潰敗,所以往往選擇最簡單明了的招法,能忍則忍。 可是棋如人生,很多時候,“不避戰”才是取勝的唯一法門。 沒人能保證。下一個不是自己 月日,周六。結束一周訓練的趙琪在回家途中給媽媽發了條短信:“我感冒了頭疼,你回來的時候給我買點水果。” 李彤彤沒多想,對下棋的孩子來說,頭疼的現象過于平常。于是,晚上點多下班后,她給趙琪找了些感冒藥,趙琪吃完就睡下了。 丈夫去世后,李彤彤不得不擔起了維持家庭生計的重任。她一邊開餐館,一邊經營著圍棋培訓班,慢慢忽視了對:女兒的照顧,甚至趙琪入院前的那個周末,她都沒能抽出時間陪她去次醫院。 月日,由于和訓練班的孩子約好上課,病中的趙琪還是決定和媽媽一起出門。 “那天,趙琪下樓走得特別慢,我問她怎么了,她說自己頭疼得難受。”李彤彤回憶。到了十點多,趙琪突然說想上衛生間,然后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使勁晃頭,還大聲喊“我難受,我難受”。 李彤彤想把女兒拽起來,但那天趙琪力氣特別大,最后她只能打了急救電話。救護車將趙琪帶到了附近的燕郊人民醫院。經過簡單的檢查,確定趙琪是中樞神經感染。當值醫生給她打了鎮靜劑,同時使用了抗病毒藥物。 第二天,已經完全陷入昏迷的趙琪狀況突然惡化,開始全身抽搐,后被轉移到協和醫院。醫生告訴李彤彤,必須用呼吸機,否則有生命危險。但情況并沒有任何好轉,趙琪的抽搐愈發嚴重,心率也異常的快,直到被送入ICU。 “這次趙琪生病,我們道場在組織捐款的時候,許多孩子都表現得十分悲痛,尤其是和趙琪關系比較好的女孩。”北京某著名圍棋道場負責人說,“頭疼的現象在我們這里太普遍了,沒有人能保證下一個得腦膜炎昏迷的不是自己。” 鏈接: 在北京,生活著這樣一群孩子,他們的年齡在歲至歲之間,人數不多,約三四百人,卻代表著中國業余圍棋的最高水平,幾年甚至十幾年后的世界圍棋冠軍,都將從他們中間誕生。 在圍棋道場,孩子們每天花在下棋、復盤、做題上的時間超過個小時。 無論成功與否,這些棋童背負的都不只是一個人的未來,還有整個家庭的期待與榮耀。一方面,是家長的熱情,另一方面,棋童們想要成為職業棋手卻是前路兇險。以年為例,通過定段賽成為職業棋手的男子人,女子人。而全國學習圍棋的人卻有上百萬。 “葛玉宏圍棋道場”負責人葛玉宏算了一筆賬:一個陪讀家庭平均每月房租、學費、生活費、小課費,再加上外出比賽等,費用一年在萬至萬左右。按平均五年的“沖段”生涯計算,總開銷就在至萬元,這絕對不是一筆小數目。 月日,《洛杉磯時報》曾報道,美國圍棋天才少年唐可歲時拿到全美少年冠軍,父母不想耽擱他在這方面的天賦,就送他到北京的圍棋道場學棋。原以為在有“魔鬼學院”之稱的道場滾打兩年,可以讓他出來后海闊天高自由飛翔,沒想到,學了一年半,唐可不干了,甚至在回到美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這名昔日“天才少年”根本不愿意碰一下黑白子。在道場負責人趙剛(化名)眼里,“這條路太殘酷”。他說:“從六歲起失去所有快樂,付出所有一切,卻未必成功。在圍棋的世界里,傷心的例子比開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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