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年間,浙江石門縣有一個叫張力的中年人在縣衙做里書(大約是負責錢糧征收登記的小吏),有一天他下鄉催繳錢糧,白天趕了一天的路,直到晚上也沒找到一家打尖住宿的客棧。眼看天色漸暗,好不容易遠遠看見一個村莊,他心中大喜,準備進村找戶人家借宿一晚。
沒想到進村一看,前面十幾家茅屋卻是黑燈瞎火,看上去似乎并無人煙,只有村后一間房屋隱約露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于是他就向著光線的方向蹣跚而行。好不容易摸黑走到跟前,發現這是一間茅舍,只見房門虛掩,門外圍著破敗的柵欄。
張力不待多想,隔著柵欄就向門內大聲喊道:“我是縣衙里書張力,因為催糧耽誤了時間晚上無處落腳,請讓我借住一宿。”可是待他說完等了半響,屋內卻并無人應答。
張力心中不由有些納悶,于是便走近門前向屋內看去,只見里面遍地鋪著厚厚的稻草,壁上立著一盞油燈,燈光昏暗光照尺許,燈下的稻草中還睡著一個干瘦枯瘠的人,此人面長五寸,面孔就像是用灰紙糊上的一樣,表情麻木,嘴里還不時發出痛苦的呻吟聲。張力這一看心里這才有些明白,原來這家主人可能是得了重病不能起身。
可是抬頭望去天上烏云蔽月,這周圍又人煙稀少,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呼叫,如此連著叫了好幾遍,才聽見主人用虛弱的聲音低聲說道:“客人自己推門進來就是”,張力聽他應答心中大喜,于是便依言推門而入。
待他進門一看,這戶人家除了稻草之外家徒四壁,窮的連張床鋪都沒有,就連唯一的一盞油燈也即將油盡燈枯。于是張力就問主人是怎么回事,主人有氣無力的告訴他,近來全家都染上了瘟疫而亡,只剩下他一個人,現在也被傳染上了,言語之間甚是凄涼。
時當瘟疫四處流行,周圍十里八鄉都有見聞,張力這種情況見多了,也不以為意。但是環顧一圈這家一貧如洗,連口水都喝不上。
現下自己跑了半宿水米未進,饑寒交加如何是好?于是他就問主人道周圍就近可有賣酒食的酒店?主人告知村前不遠就有,但是張力趕了一天的路,腳酸腿疼,實在不愿再走路,加之想著天黑路生,怕萬一買不到酒食反而迷路,到時候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了,于是就對主人說:“還是請你幫我跑一下吧。”想這主人一條命已去了大半,早已奄奄一息,如何肯去。
張力不得已又對他說:“這樣吧,你幫我買來酒食,我不讓你白白跑路,給你二百文錢以作酬勞,如何?”主人尋思半響勉強答應了。接著費了很大勁,喘了半天的功夫才站起身子,拿著錢踉踉蹌蹌的就出門了。
主人剛剛出門,油燈的油就燒完了,只見燈光越來越暗,最終完全熄滅掉了。張力尋思等他回來時間甚早,自己趕了一天的路身倦體乏,不如小睡一會,養足精神等酒食買回再大快朵頤。
于是他便和衣而臥在稻草中睡下了。沒想到眼睛剛剛閉上,忽然就聽見屋子的角落里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像是有人立身站起一樣。
張力心中大為驚疑,馬上翻身坐起。但是此時油燈已滅,周圍伸手不見五指,睜眼看去也是一片漆黑。
于是他便拿出隨身攜帶的火石擊打,想看看是怎么回事。
只聽“啪”的一聲火光閃爍有如一道閃電,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他看見屋角有一個蓬頭散發之人倚墻而立,卻又不發一言。張力一見頓感發根倒立,當即硬著頭皮喝問道:“是誰站在那里?”連問幾遍卻是無人應答,屋子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靜,除了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
張力大驚失色,越發用力的擊打火石想看個清楚,結果他卻看見此人肌膚蠟黃全身枯瘠,面色灰暗雙目緊閉,七竅之中還有淡淡的血跡,就如同僵尸一樣。而且每擊打一次,就發現僵尸的那張恐怖之極的臉似乎離自己又近了一步,他直嚇得魂飛魄散腿如篩糠,此時只想跑出門去,但是又怕動靜太大激怒了僵尸,只好坐在地下用雙手撐著向門口悄悄挪去。
沒想到他挪一步,僵尸的腳步也跟著挪一步,張力饒是膽大,此刻也魂不附體肝膽欲裂,好不容易退到門口,立即迅捷無比的翻身站起狂奔而出,身后只聽得腳步踩在草上發出簌簌之聲,回頭一看僵尸似乎也跟著自己出了房門緊追不舍直撲而來。
張力此刻也顧不了許多,順著村前的小路就一路狂奔,一直跑出一里多路,看見旁邊有一小店人影幢幢燈火通明,他如同看到救星一樣一頭扎了進去,大喊一聲就倒在地下,不省人事,僵尸跟著在門外數步也倒了下去。酒家一見此景大為驚懼,于是趕緊溫了一壺姜湯給他灌下,張力才慢慢蘇醒過來告訴了酒家剛才發生的事情,后來他聽酒家一說,這才知道整個村子都染上了瘟疫,十室九空,死人甚多,追他的僵尸就是主人的妻子,因為剛死還沒來得及入殮,可能剛才感覺到人的陽氣而走魄詐尸,所以才會追人。
天亮之后,大家一起尋找這家主人,發現他已倒斃在一座小橋旁邊,手中還拿著打酒的錢,離酒店只有五十多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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