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世后很久,我常常有一種回不了家的感覺。節日里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都能輕輕松松地說聲“回家”,我的心里就象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對于我來說,母親仿佛就是家的全部,母親去世了,家的概念也跟著模糊起來,可它必定還是我的家??!面對眼看就快到的老父親,我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母親是年的月日夜里時分去世的,享年歲。她老人家去世的時候,正值早春,天氣還很寒冷,夜晚,于醫院的病床邊守著母親,我的心如墜冰窖。其實,那個夜晚并不比其他的夜晚寒冷。只是,我的心里已經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溫暖。呆呆地端坐在病床旁,我可以深刻地體會到,沒有母親的世界完全是另外一個世界,自己就象是一個還未長大的孩子,一瞬間變得無依無靠。寂寞、孤獨、淚水和親人離去的痛苦完完全全地包圍著我。 辦完母親的喪事,很長一段時間,家里沒有絲毫生氣,我不得不承認,母親的早世,對我們這個幸福的家庭來說是一次巨大的滅頂之災,一個好端端的家就這樣說散就散了,這是可以讓人傷心一輩子的事。 母親走后,我變得沉默寡言,喜歡一個人呆著,失魂落魄地想起從前的一些瑣事,眼含熱淚地咀嚼著母親所給予我的人生的每一個細節?;诤?、酸楚充盈著內心。 那些日子,屋子里靜極了,沒有人打擾,空氣象靜止了一樣,陽光有時從窗戶射進來,給我的孤獨又增添了一個碩大的背影。我常常一連幾個小時專心致志地想著關于死亡的事,想著母親不應該死。腦袋里一直有個奇怪的想法,那就是人為什么會死呢?我知道這是一個愚蠢到家的問題,可我又不能不想,心里頭是沒頭沒尾的悲哀,而誰又能把死亡想得明白呢? 記憶里,母親是我們全家最辛苦的人,她隨父親到過許多地方,開過荒,種過田,打過地矛,修過路,茫茫的荒原上,到處都留有她的足跡,可以說,她把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光都獻給了石油事業。歲以后,母親的身體就開始一年不如一年。因為身體虛弱,,同時又患有高血壓和貧血,她已經很少出遠門了 ,她的雙手有時不聽使喚,會止不住地顫抖。現在想來,這是一種多么危險的前兆啊,可惜當時誰都沒有在意。作為兒女,我知道自己欠母親的太多了。有時侯我想,假如一切可以重來的話,我會盡心盡力地照顧她老人家一輩子。我也不止一次地替母親在心里問自己:一個人老了,她唯一的心愿是什么?不就是希望兒女們常回來看看嗎?可我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倒是母親跑來跑去,送去溫馨的話語和滿腔的愛。我一直沒有忘記母親經常對我說的那句話:“沒事兒的時候就回來看看。”但我卻永遠也無法兌現什么了。面對現實,我的傷心,我的淚水永遠無濟于事。 逝者以矣。母親不在了,她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這是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愿意接受的現實。曾有好幾回,我下班回到家里,剛想張口喊母親,卻一下子再也喊不出口,心里是更加沉痛的悲哀。有時侯我會強迫自己好好想一想,還有那些事情沒有做,還有那些話沒有說,可是,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母親的逝去必定是人力無法挽回和更改的。 去年清明節,我和姐姐去看母親,母親已然安詳地躺在小小的骨灰盒內,望著這個花紋古樸、顏色莊重的小盒子,我喃喃自語,難道這就是母親最終的歸屬與歸宿? 回來的路上,我不說一句話,記憶象倒流的河水奔騰不息。雖然冬天已經過去,但在我的心靈深處仍是冰冷的季節。我不說話是因為想一個人躲過喧器而走回過去,只守著母親,回憶她的音容笑貌,感懷著一個個平實、樸素卻又震撼人心的瞬間。 真的,母親的一生太平實無華了,她只是中國大地上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家庭婦女,可她無比熱愛生活,對人生充滿了少有的勇氣和執著,她從不向命運低頭。記得年的夏天,我們家從一場家庭的動亂中剛剛安定下來,父親一個月十幾元錢的工資對一個四口之家來說簡直是杯水車薪,家里的一切都是母親省吃儉用置辦下來的。那時,我們家一日三餐有兩餐要吃從別人家田地里撿回來的白薯。由于缺乏營養,我和姐姐臉色蒼白、瘦小枯干,但母親又何嘗不是呢?也實在是沒辦法了,趁姐姐上學的時候,攬不到活計的母親就經常領著蹣跚的我去菜市場撿拾白菜車旁別人劈下來的看起來好一點的菜幫兒。在那樣艱苦的年代,母親硬是咬著牙,沒有叫過一聲苦。 長大以后,我和姐姐都參加了工作,在工作中一遇到困難,母親就想方設法激勵我們,使我們品嘗到了許多人生苦盡甘來的滋味。 年的時間一晃而過,恍然間,母親讓我想通了一切。是的,我不應該詛咒一切,生命對于我們來說只有一次,歲月能把一切都編織成永恒,許多事情就可以忽略不計,而人生存的價值就是為了續寫這種永恒和輝煌,既然人的生死無法選擇,總有一種經歷適合收藏,把愛留在心底,勇敢面對現實,這就是對人生最好的饋贈。隔著歲月之河,我仿佛看見母親的愛如穿越風雪的花朵向我走來,開放然后燃燒,熱烈而美麗。
快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