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我的身體不好。母親帶我東奔西跑去看病,末了,錢花光了,病卻仍是纏在我身上。八歲那年深秋,父親又一次帶我離家看病。昏黃的燈下,母親準備著我要帶的衣物,一遍又一遍地叮囑父親留意我的衣食冷暖……我趴在窗臺上,看著外面飄落的樹葉,心里有些難過。
天漸漸地暗了下來,我和父親該出發了。走出家門,一股寒意迎面撲來,母親用袖子擦著眼睛,嘴里仍在嘮叨著毛巾在哪,手絹在哪,給我煮的雞蛋在哪……母親的聲音在濃濃的秋暮里清晰得像落葉,每一片都落在我的心上。父親一再說:“放心吧,回去吧!”我和母親擺手,母親的淚像斷線的珠子,落在了那個寒冷的深秋,也落在了我的心上。
那一刻,我忘了母親的抱怨。原來恨很容易掩蓋愛的光芒,愛也很容易把恨融化掉。
我的病漸漸地好了,和母親間卻仍是磕磕絆絆,我們從不像別的母女那樣親密,母親嘮叨,我一句不讓。
歲,正是青春激烈時。母親成了我最近的敵人。我總是大聲地跟母親吵,母親知道我所有的弱點,所以,她輕輕幾句話,便能把我傷得體無完膚,那時,我很恨她,甚至想,怎么會有這樣的母親,從前嫌我生病,現在又這樣惡毒地責罵我。
那一陣,我迷上了書信交友。我把青春心事投到一家省內的雜志上,沒想到過了幾個月,居然收到了十幾封來信。那些信,于我,簡直就是巨大的驚喜。
開始我用上自習的時間回信,后來,竟然用上課的時間。那么多人的信,我一一回復,成績很自然地滑了下來。那天,我回到家,看到母親鐵青著臉站在門口,我低了頭,不吭聲。母親把那些信扔到我面前,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我蹲下,把信一封封拾起來。大概是我的態度惹怒了母親,她幾把搶過我手里的信,使勁地撕了起來。我抬頭瞪著母親,心里生出很多恨,不就是幾封信嗎,值得她這樣?
母親說:“你看沒看到電視里那些交友然后拐騙女孩子的報道?還有,你和家里人都沒話說,和外人有什么好說的?”
“我巴不得有人來拐我,那樣我就可以從你面前消失了。”說完,我砰地關上房門,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吃飯了,父親叫姐姐把飯端到我的桌前,我瞅都不瞅。然后就再沒人理我。我聽到飯廳里她們吃飯的聲音,肚子咕咕叫,但我想,就此死掉算了,省得母親總是看我不順眼。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裝書包時,看到桌上放著幾個雞蛋,我的文具盒里放了幾塊錢。我想:這算什么?把錢扔在了茶幾上,把雞蛋擺在茶幾上就上學去了。
中午,我一個人坐在教室里。身體很虛。窗外陽光明晃晃的。
門開了,是母親。站在我桌前,母親說:回家吧!我趴在桌上,肩膀起伏著。母親又說了一句:回家吧!然后拉我起來。我使勁一甩手,母親倒了,桌子往后滑了滑,椅子書本倒了下來。我惶然間站起來,我拉住母親的手。母親站起來仍是那句話:回家吧!
跟著母親回到了家里。廳里擺了一桌菜,還有個生日蛋糕,那天,是我歲的生日。
后來,不吃飯成了我的武器。只要我不肯吃飯,無論是怎樣的戰爭,最終輸下來的一定是母親。
后來,我上了大學。父母的單位效益不好,常常發不出工資來,可我是不知道這些的。校園里,我穿著時髦,出手闊綽??斓狡谀┝耍业腻X不夠了,打電話給家里,是母親接的電話。知道我要錢,母親說:“不是已經帶了很多嗎,怎么還不夠?”
我惱了,又是這樣,只要是我的事,母親沒有一件痛快答應的。我說:“你放心,將來我都還你。”說完,扔下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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