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爾是一個大城市。和所有大城市一樣,它也有它的小街道,比如愛德華王子街,小到只有四個街區。沒有人知道這條街道,也沒有人知道皮埃爾·迪潘是誰。他是一個送奶工,就往這條街上的住戶家送奶,整整送了年。 過去的確良年里,一直是一匹體格高大的白馬給他拉著送奶車。在蒙特利爾,尤其是在它的法語區,人們經常用圣人的名字給小孩和動物起名。皮埃爾的馬剛來牛奶公司時,還沒有名字。皮埃爾得知,自己可以使用這匹馬。他輕撫著馬身,憐愛滿懷。他盯著馬的眼睛,說:“這是一匹溫馴的馬,從它的眼里,我能看到一種美好的東西。我要用圣·約瑟夫的名字給它命名,那也是一個既文雅又出色的人。” 大約一年以后,這匹名叫約瑟夫的白馬已經對自己的工作駕輕就熟;送奶的時候,它知道哪家訂了奶,哪能家沒訂。 每天早晨點鐘,皮埃爾趕到牛奶公司的馬房。這時,瓶裝牛奶已經裝上了車,約瑟夫也在等著他了。于是,皮埃爾就爬上車,坐好;一邊還跟約瑟夫打招呼:“早上好,老朋友。”那馬兒也回過頭來傾聽。 皮埃爾這樣評價約瑟夫:“它知道什么時候該走,什么時候該停,甚至都不用我碰一下韁繩。所以,只要約瑟夫拉車,即使是一個盲人也可以完成我這份送奶工作。” 就這樣年復一年,時光流逝,皮埃爾和約瑟夫都慢慢變老了。皮埃爾那濃密的海象胡子已是花白一片,而約瑟夫也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昂首奮蹄了。馬房的老板雅克,并沒有注意到這些。直到有天早晨,皮埃爾扶著粗重的手杖出現時,他才意識到這回事。 “嗨,皮埃爾,你是不是得了痛風了,啊”雅克笑道。 皮埃爾說:“恐怕是這樣,雅克。老啦,腿也不聽使喚啦。” “你應該教教馬兒怎么替你送奶。他什么都能干。”雅克給他出主意。 是的,愛德華王子街有家訂奶戶,馬兒知道每一家的確切所在。那兒的廚子們知道皮埃爾既不能讀,也不會寫。所以,如果他們想多要一瓶奶,就直接喊一聲,而不是像通常那樣,把訂單放到空奶瓶里。皮埃爾的馬車轆轆駛過,經常聽到廚子們大喊:“皮埃爾,今早上多送一瓶過來。” 每一次,皮埃爾都高興地回應:“好啊,今晚又有客人哪。” 皮埃爾記性很好,每次回來,他總記得告訴雅克:“今早晨,帕坎家多要一瓶奶,勒穆瓦家買了一品脫奶油....“ 送奶工要每周列出訂奶賬單,并且把錢收回來,惟獨皮埃爾例外。雅克喜歡他,知道他不識字,從沒要求他這樣做。因此,皮埃爾的工作就是:每天早晨點鐘在老地方找到他的送奶車,去送奶。大約兩小時后,他回來了:下車,高高興興地跟雅克道聲“再見”慢慢地走回家去。 一天,公司董事長來視察早晨送奶情況。雅克指著皮埃爾對他說:“你看,他在跟他的馬說話。看到那馬在聽他說話,把頭轉向皮埃爾了嗎?看到那馬的眼神兒了嗎?我覺得他倆之間有個秘密。我時常有這種感覺。好像他們離開的時候在笑話我們什么。皮埃爾是一個好人,董事長先生,可是他老了?;蛟S他該退休了,該得到一小筆養老金。” “那當然,”董事長笑道,“我了解皮埃爾的工作。他已經為我們工作了年。所有認識他的人都愛他。告訴他,他該退休了,工資照付。” 但是皮埃爾卻拒絕退休。他說他若不能和約瑟夫一起工作,他的生活就毫無意義。他告訴雅克:“我們倆都老了,就讓我們有始有終吧。什么時候約瑟夫去了,我就跟他一起去。”
皮埃爾與約瑟夫之間,有種讓人忍俊不禁的溫情。他們能從彼此間獲得力量。干活時,皮埃爾駕著約瑟夫拉的車,誰也不顯得老。工作干完了皮埃爾離開時卻磕磕絆絆,老太畢現;馬兒也腦袋低垂,慢慢挪著步子回畜舍。 一個寒冷的早晨,雅克給皮埃爾帶來了壞消息。天還很黑,空氣冰冷,夜里下了大雪。 雅克說:“皮埃爾,你的馬約瑟夫醒不過來了。它太老了,已經歲了,相當于一個歲的老人一樣。” “是的,”皮埃爾緩緩地說,“是的。我也歲了。我再也見不到約瑟夫了。” “你當然可以見到,”雅克輕聲說道,“它就在馬廄里,看起來很安然,去看看它吧。” 皮埃爾向前邁了一步,又轉了回來。“不....不......你,你不懂的,雅克。” 雅克拍拍他的肩:“我們會給你另找一匹馬,像約瑟夫一樣棒。然后,不出一個月,你就能教會他知道所有的住戶,就像約瑟夫那樣。我們會......” 皮埃爾的眼神制止了他。多年來,皮埃爾一直戴著一頂又大又沉的帽子,帽沿一直垂過他的眼睛。它可以遮擋刺骨的寒風?,F在,雅克注視著皮埃爾的眼睛,他看到令他震驚的東西。那是一雙呆滯而毫無生氣的眼睛。 “休息一天吧,皮埃爾。”雅克說。但是皮埃爾已經走了,跌跌撞撞地去了。他走到拐彎處,進入那條街。一輛大卡車迎面而來,司機大叫:“小心!”........一陣刺耳的急剎車聲傳了過來,但是皮埃爾置若罔聞。 分鐘后,一位醫生說:“他已經死了.....當場死亡。” “我無能為力,”卡車司機說,“他沖著車走來。我覺得他根本就沒看見。怎么回事兒,他走路像瞎子。” 醫生彎下腰去檢查皮埃爾的眼睛:“瞎子?他當然是個瞎子。看見那些渾濁物沒有?這人已經瞎了年了。”他轉向雅克,“你說他為你工作?難道你不知道他是瞎子?” “不知道.....不知道.....”雅克喃喃地說,“沒有一個人知道,只有....只有一個除外,是他的一個朋友,叫約瑟夫......這是一個秘密,我想,是一個只屬于他們倆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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