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臣民

龜王莊有個無賴叫二皮，整日游手好閑，不務正業。有一天，他去偷同村馬大腳的白毛雞想殺了吃肉，沒成想，這只雞是馬大腳兒子從澳大利亞弄回來的特種雞，二皮未靠近，白毛雞便撲過來鹐瞎了他的左眼。二皮成了獨眼龍，沒面目在龜王莊呆不下去，就進城撿破爛為生。 二皮揀破爛的這座城市叫岐陽市，岐陽市有一座建筑豪華的家屬院，那是一個富人區，二皮就在那里把著一個垃圾洞維持生計。 這一天，他從垃圾洞將破爛扒拉出來，進行碼堆整理，突然，從一堆舊報紙里翻出個筆記本。筆記本十分精美，皮子是紅色的，上面還有燙金圖案。二皮拿著筆記本左翻右看，但他肚子里的墨水太少，看了半天，也看不懂里面寫的是什么，就打算帶回住所，做個裝飾。 就在這時，樓梯上慌慌張張跑下一個人來，這人四十來歲，名叫翟漢杰，是岐陽市城建局的局長，因他胖得像頭即將出欄的大肥豬，人都叫他翟胖子。翟胖子見二皮拿著紅皮筆記本把玩，一把搶到手中說：“干什么，干什么，這是我的筆記本，老婆沒長性，扔垃圾洞啦，你拿著它干嘛……” 二皮起初沒在意，但回頭一想：不對啊！一只筆記本，有多重要，狗胖子一見就搶，還嘟囔個沒完？便有意無意地說：“不是黑帳吧？” 翟胖子臉色一下變了，氣勢洶洶像鐘馗，可最終卻變成笑菩薩，歪著腦袋把二皮打量半天，掏出三張老頭票說：“看你只有一只眼，可憐巴兮的，給你元，趕快離開這里！” 翟胖子不給錢倒也罷了，這一給錢，倒把二皮給靈醒了，他“嘿嘿”笑了兩聲，一句道謝的話也沒說，拿上錢就走了。 二皮一走，翟胖子心中的石頭才算落地。可在這天晚上，翟胖子約兩個民工頭在家小聚，屋門卻被敲響。翟胖子把門打開，二皮站在門口，翟胖子一驚，突然靈機一動，對兩個民工頭喊道：“快來捉賊，這家伙是賊……” 兩個民工頭都想巴結翟胖子，一見有效忠的機會，立即沖上去對二皮腳踢拳打。二皮偷雞不成反蝕米，方知翟胖子不是鄉間的土財主。 翟胖子打跑二皮，心中卻不塌實，尋思：這個潑皮，認準了家門，還會再來，不如搬個地方，讓他找不著……于是，就舍棄城里的小家，搬到郊區的獨門大院住去了，但沒住幾天，二皮又找來了，不過這是個黑夜，二皮翻墻而入。 翟胖子驚得目瞪口呆，可他立即鎮定下來，掂起那桿獵槍道：“你這是入室搶劫，只要我一開槍，你就沒命了，打死你，我不負法律責任，因為我是自衛！” 二皮害怕了，但他虛張聲勢地喊著：“你不敢開槍，因為你有鬼，紅皮筆記本就是你心中的鬼，我上這里之前，已給家里人打過招呼，倘若回不來，就是被你害了，他們會去公安局報案！” 二皮這一手，把翟胖子怔住了，翟胖子收了槍，哈哈笑道：“這是那和那的事嗎？我和你開個玩笑，你卻當真？”說著，拿出元遞給二皮說：“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沒錢花嘍，給你元，咱倆各走各的道！” 二皮走后，翟胖子越想越害怕，便雇了兩個黑社會，追殺二皮，但二皮卻從岐陽市蒸發了。這事過了一年，二皮沒去騷擾翟胖子，翟胖子也就松心。 翟胖子一松心，二皮又來了，這一次他帶了一把刀，一把鋒利的牛耳尖刀。然而，翟胖子的家門卻掛著鐵鎖。二皮有點掃興，但他靈機一動：何不去他屋里拿幾樣值錢東西？于是，翻墻而入，進到院里，卻見馬大腳的白毛雞正在翟胖子的雞圈里刨土。

馬大腳的白毛雞怎會在翟胖子的雞圈里？原來，翟胖子酒足飯飽后，愛弄兩件事：一是打獵；二是斗雞。有一天，他提上獵槍，去龜王莊后面的七星溝打兔子，兔子沒打著，卻發現馬大腳的那只白毛大公雞，這是一只多么神氣的雞??！翟胖子眼睛一下子直了……一月前，翟胖子和胡大頭斗雞，胡大頭的黑毛雞將他的紅毛雞打了個落花流水，十萬元大獎就落入胡大頭之手。翟胖子氣得叫罵幾天，一怒之下，殺了紅毛雞，想找只兇悍的斗雞和胡大頭一決雌雄，把十萬元獎金重新奪回來，但卻不能入愿。怎么也沒想到，鄉野荒村，竟有氣宇軒昂的雞王！翟胖子想把白毛雞偷走，但白毛雞擺出搏殺的架勢，向他一撲三擊……翟胖子越發不肯撒手。但他知道，這雞是偷不走的，只有找到雞主人，才能如愿以償，于是，才找到馬大腳，商量買雞。 馬大腳一聽翟胖子要買她的白毛雞，說什么也不答應。翟胖子便找來鄉長、村長說情，價錢出到元，馬大腳抵擋不住，只好撒手。 翟胖子把白毛雞帶回家后，視如掌上明珠，特意在院子西南角修了一座雞圈，雞圈里筑了雞籠，雞籠是鋼筋焊接起來的豪華雞舍，白毛雞一住進去，身價就提高百倍。為了不使白毛雞失去真性，翟胖子還在雞圈里堆了一個土堆，叫白毛雞在土里刨蟲子吃。 真是冤家路窄，二皮一見白毛雞，胸頭那團火苗便“吱吱吱吱”往上躥，一把擰去雞圈門上的鐵鎖，抽出牛耳尖刀，就朝里面闖，恨不能把白毛雞一刀劈成兩爿。然而，當他闖進雞圈后，卻發現紅皮筆記本扔在土堆上，于是，來不及對雞下手，先把筆記本搶了過來。原來，翟胖子為了安全，把筆記本埋進雞圈的土堆里，沒成想讓白毛給刨了出來，叫二皮揀了一個正著。 二皮得到筆記本，神情大振，心想：這下敲詐翟胖子更就有了口實，一千元、一萬元，已源源不斷向他涌來……二皮正在意馬心猿地想著，白毛雞卻身子一挺，朝他撲來，二皮左躲右躲，頭上已被鵮了一嘴，一股黑血便順著耳茬根往下流淌。二皮沒想到，時隔兩年，白毛雞還能認出他來，心中就有些膽怯?，F在不是二皮想殺白毛雞的問題了，而是他的右眼能不能保住。白毛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二皮發起攻擊，二皮抵擋不住，沖出雞圈，落荒而逃?？伤麃淼萌菀?，想跑就不那么輕松，白毛雞陡然一躍，飛過墻頭，跳到他的前面，擋住去路。二皮見擺脫不掉，只好提起精神，和白毛雞搏斗。一雞一人，在翟胖子寬暢的院落里擺開戰場。 白毛雞真乃神奇之物，只見它飛、蹦、彈、跳，來去自如，把個二皮鵮得遍體鱗傷；二皮手中的牛耳尖刀卻像一根燒火棍，連白毛雞的皮毛也沒傷及。人雞正在酣斗，大門突然打開，翟胖子提著獵槍走進來。翟胖子外出打獵三天，今天才趕回來，一進家門，卻見二皮奪殺他的白毛雞；猶為鬧心的是，二皮手里還攥著那個能將他致于死地的筆記本。翟胖子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大喝一聲：“該殺的潑才，你這是廁所門上跌跤——尋死（屎）來咧！”說著，端起獵槍，就向二皮射擊。 “砰”的槍響，子彈從二皮的襠部穿過，二皮慘叫一聲，趴倒地上。二皮一趴倒，白毛雞就驚飛起來，它以為翟胖子要打死它，積蓄心中的野性一下子迸發出來。只聽它“嘎嘎嘎”尖叫三聲，兜頭就向翟胖子撲來，翟胖子左避右閃，眼睛上早中一嘴，一股污血就從眼睛里流淌出來，這只眼睛怕就保不只了。 翟胖子是個心眼忒小的人，別人說一句不尊他的話，也要記恨幾年，更何況被一只雞啄瞎眼睛，不殺了它才是怪事！于是，他忍著疼痛，提起獵槍，要和白毛雞算帳。白毛雞連飛帶跑，鉆進雞籠去了，翟胖子便追到雞籠跟前，又叫又罵：“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待你如同親生兒子，你卻這么傷我？不宰了你這邪物，留有何用！”一邊叫罵，一邊把獵槍從鋼筋縫里伸進去，想把白毛雞戳搗出來。但獵槍長度不夠，一下兩下搗不著。翟胖子干脆就把兩條胳膊都伸進去，雙手抓著槍頭，整個身子貼在雞籠上面，繼續戳搗。這么一來，槍托果然就能夠著白毛雞了，翟胖子咬著牙，使出勁，死命戳搗。白毛雞便被搗得“嘎嘎”亂叫，翟胖子卻不松手。白毛雞就在籠子里東跑西竄，鳴叫不止，它是乞求翟胖子饒命？還是對翟胖子這種行經提出抗議？似乎無人破譯……也是鬼使神差，白毛雞被戳搗得無處藏身時，不知怎么就跳到獵槍上胡蹬亂抓，也是奇了，白毛雞這么一抓，腳爪就抓住扳機了，猛然一蹬，竟把扳機蹬動，只聽“砰”的一聲震響，子彈從槍管里射出，不偏不倚，正中翟胖子胸膛，翟胖子哼也沒哼一聲，便就嗚呼哀哉！

打死翟胖子的槍聲，把二皮驚醒，二皮沒死，只是被槍彈打去命根，今生想找老婆是沒門了。他睜開眼睛，見翟胖子和白毛雞都不見了，只有紅皮筆記本扔在院子里，便爬到跟前，抓在手中。 沉悶的槍聲驚動附近的巡警，巡警以為這邊發生了槍殺案，破門而入。卻見院子里躺著一個人，雞圈里死了一個人，驚得直叫：“咋回事！咋回事！”二皮瞪著死魚一樣的眼睛，把筆記本遞上去。巡警看過里面的內容，驚得目瞪口呆。原來，筆記本上記錄著翟胖子這些年來給岐陽市有關領導行賄的詳細情況，粗略一算，竟有一億多元人民幣。翟胖子為了留一手，才這么秘密保存著。但他怎么也沒想到，一只雞把他送進鬼門關。 翟胖子死后，反貪局根據筆記本上的線索，很快揪出岐陽市的二十多位貪官。岐陽市破獲了歷史上最大的貪污受賄案，老百姓拍手稱快。有人提議，給二皮獎勵，但多數人不同意，不同意的理由是：“二皮是無賴，發現筆記本有隱秘，早就應該報告，可他卻用以敲詐。如果真要獎勵，就該獎勵白毛雞。這事還真通過了，但秘書起草表彰通報時卻犯了難——表彰一只雞，這在岐陽市還是先例，再說，把一只雞命名為反貪除暴的斗士也顯荒唐，秘書便用了一個代號——大漢臣民。沒成想，表彰通報一報省上，竟引起高度重視，省上正想樹立一個反貪英雄，當即打電話詢問大漢臣民是誰？秘書本想說是一只雞，但卻開不了口，信口開了個河：“大漢臣民是我們的市委書記郅惟民！”省上便把郅惟民樹為反貪英雄。郅惟民知道這事后，便讓秘書到他辦公室去一趟。秘書知道自己闖了禍，嚇得尿了褲子，戰戰兢兢走進郅書記辦公室，卻聽到這樣的話：“你是個好同志，經組織考察，決定讓你出任城建局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