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李是我的朋友,他年長我十六歲,算是個忘年交吧。我與他的交往,算起來已有十幾年了。那時我在縣醫藥公司當會計,他在縣下面一個小鎮上開中藥店。這個中藥店,本來是縣醫藥公司下屬的一個集體單位,后來漸漸地不景氣,行將倒閉。而他繼承了父職——那年頭是可以頂職的,成了藥店的一名員工,也就是所謂的集體工人。那一年,他二十出頭,還是小李。 小李頂替父職的時候,其他店員都找門路調離了,所以這個集體單位也就成了他一個人的天下。在一個行將倒閉的藥店里唱一臺獨角戲,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小李決心讓藥店起死回生。他知道光靠賣藥太困難了,于是就潛心鉆研起《本草綱目》和其他的中醫古籍,甚至還有流傳在民間的秘方、偏方。一邊學習,一邊慘淡地經營。終于,他能利用學到的知識為病人看病了,這是他扭轉乾坤的關鍵一步。由于一些大醫院都看不好的的疑難病癥,卻在他的妙手下回春,使得他的聲名在周圍的幾個縣市傳播。漸漸地,這藥店在他的手中終于是老樹發新芽,枯木又逢春了。 我認識他的時候,小李已經變成老李了。雖然那時他四十歲還不到,但我的同事們都這么叫,我也就跟在后面照著叫了。一方面,他的年齡勉強可以算作老何;另一方面,是對他表示尊重,表示親熱。他每次到公司來,業務股的同事們都很高興,因為又可以名正言順地撮一頓了。而他幾乎每次都點名要求我參加陪客團,這一點讓我這個做財務工作的,有點受寵若驚。后來想起來,他當時這么看重我,主要是因為他想讓我幫他打理帳務。雖然他那個藥店事實上其實就是一家個體戶了,但名義上還是一家集體單位,需要比較正規的帳目。但他自己對財務卻是一竅不通,公司也沒有專職的會計愿意到他那里去,使得他不得不總是請公司的會計幫忙伺弄,我的前任和前任的前任都充當過這樣的角色。 每次我幫他打理帳務的時候,都能撈到不少的好處。一頓不錯的酒飯,一條價格不菲的香煙,這已經讓我非常地滿足了,因為那時我的工資只能買到三條那樣的香煙。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經過這樣的交往,我們竟成了莫逆之交。這友情,一直延續了十幾年,直到現在,他成了真正的老李。 老李喜喝酒,我也是性格豪爽之人。每次我們在一起,總要喝得昏天黑地,而且大多數的時候就只有我們倆。 “黃金有價藥無價啊,老弟!”他三杯酒下肚后,顯得意氣風發,得意洋洋地說,“你看看我這藥柜里的藥材,都是無價之寶。你看看,這紅參,這西洋參,我進來是什么價,我能賣到什么價,???你算算,多少倍??。课疫€有蟲草,還有麝香,值多少錢????別人賣不掉,我能賣得掉。我有技術啊,這是技術活啊,對不對?只要我大筆一揮,算盤一推,嘿嘿。” 接下來,他就要寫詩了。他寫的詩,說白了,其實就是順口溜。因為他是從那個年代走來的,對毛主席的詩詞幾乎背得滾瓜爛熟。所以與其是說他在寫詩,還不如說他是在改詩。把毛主席的詩詞信手拈來,隨意改幾句,甚至于就改動幾個字,就成了他的作品了。對此,他還總是振振有詞地說:“天下文章一半抄,看你會抄不會抄。” 他的所謂的詩詞在我們朋友圈子里廣為流傳,成為酒間飯后的笑談。記得他把毛主席的《念奴嬌—鳥兒問答》改成的春宮詞: 鯤鵬展翅,被窩里,翻動扶搖兩腳。背負棉被朝下看,都是人間春色。炮火連天,彈痕遍地,嚇倒隔壁人。怎么得了,哎呀我要搬家。 借問君去何方,鄰人答道:有仙山瓊閣。不見有兩座春山,往下一片平洋。芳草連天,溪流年年淌,如此快樂。不須放屁,試看床翻被覆。 老李是個有趣的人,是個快樂的人,走到哪兒笑聲就到哪兒。不是他自己笑,而是他周圍的人在笑。十幾年間,我好像從來沒見過他咧開嘴大笑過。所以,嚴格地說,他是一個給別人制造快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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