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別哭

“有沒有一扇窗，能讓你不絕望，看一看花花世界原來是夢一場，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輸有人老，到結局還不是一樣……”窗外，遠遠的的飄來呂方纏綿悱惻的歌聲，坐在電腦前，我停止了手中移動的鼠標，側耳傾聽。 歌聲悠揚，我小聲的跟著哼唱起來，這是一首熟悉的歌，也是當年我和豹子最喜歡的歌。回想起來，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可往事在這時卻那么清晰的浮現在腦海。 年的冬天，我和初戀女友分手了，我幾度想挽回，卻依然只能遠遠的看著她離去，投入另一個有錢男人的懷抱。我欲哭無淚，能怪誰呢？陷入低谷的事業讓我一籌莫展，她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利。只是，她怎么可以對兩年的感情如此漠視？我們有過快樂、有過海誓山盟，她居然可以做到如此從容，讓我難以再相信過往那些真實的存在。她那些溫柔的愛的語言還響在耳畔，可她卻頭也不回的走了，如此決絕。我不知道，她的話，到底有過幾分真誠？ 我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在那時，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夠一醉不再醒來。事業失敗了，女友走了，我不知道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活著好累，心的痛楚那么真實，那么清晰的傳到大腦，我向著幽暗的夜空發出了嘶聲力竭的嚎叫，淚水汩汩而流。愛情只是美麗的肥皂泡沫，如此脆弱，風一吹，連影子也找不到。我曾以為我和她可以牽手走過一生的，但她還是在我最需要別人幫助和支持時抽身而出，離我遠去。 怎么回到宿舍的，我已經記不清了。當我躺在床上大聲嘔吐時，住在隔壁房間的豹子推門進來，他拍我的后背讓我嘔吐出來。滿地污物，整個房間充斥著濃郁的酒味。豹子擰了條濕毛巾幫我擦去嘴角邊的污物，任由我抱著他痛哭流涕。 “她怎么可以這樣對我？她怎么可以這樣對我？”我含糊不湖的說著話。 豹子拍了拍我的肩膀平靜地說：“愛情走了，你哭有用么？你以為你的眼淚可以留下她？你太沒出息了，如果讓她知道你這樣窩囊，只會讓她更看不起你！” “看不起就看不起！反正她都把我甩了。”我哽咽著說。 “李維，你往日的自信呢？你那股拼勁呢？我一直以為你是條漢子，沒想到你這么丟人，如果我是她，早把你甩了，還用等到今天？”豹子勸我一陣后，突然冷漠地說。 “你滾蛋！你覺得我很可憐是嗎？你現在來可憐我？” “你現在的樣子不需要可憐嗎？” 我一把扯下豹子幫我敷在額頭的濕毛巾扔到他臉上，“去你媽的可憐，我不需要！”我高聲大叫，淚水漣漣。想起身去推他時，自己卻“咕咚”一下滾到床下，滿身粘上令人惡心的污物。我索性躺在地上大哭起來。 女友走了，連豹子也這樣對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中專畢業后，我們就合租一套房子住在一起。平日里，我們各忙各的，但我們一直互相鼓勵和支撐著對方。我和女友從最初認識，豹子就不是很贊成，但感情的事，我自己喜歡，他不會干涉，除了祝福，他從不在后面說一句她的壞話。從豹子看我的眸光中，我感覺得出，他對我的感情超出了友誼的部分。那是什么呢？當時我并不知道。她以前過來時，豹子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聽音樂，或許借故溜出去，說不影響我的二人世界，只是他眼中那抹稍縱即逝的黯淡沒能逃過我的眼睛。 “你不要這樣折磨自己了，好不好？”豹子突然抱著我流淚。 望著淚流滿面的他，我忘記了自己的傷痛，囁嚅著問：“你怎么啦？豹子。” “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你不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我驚愕失色，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 “你沒有感知么？你一直都不知道么？你懂的，只是你不愿意接受對不對？” “對不起！豹子，我想我接受不了。” “我沒有希望你會接受，我不敢想，我這樣的人，這樣的感情就像過街的老鼠，有幾個人會接受呢？我只是不希望你這樣蹧踏自己?？匆娔氵@樣，我心里難受。”豹子流著淚抽噎著。他單薄的身體在抖動，不知因為激動的緣故還是寒冷？ “對不起！豹子。”我小聲低語。 一直以來，我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快樂或者憂傷。我完全忽略了豹子的存在，忽略了他的關心和感情。 “是不是覺得我很惡心？你現在覺得我像一只臭蟲？可我覺得我的感情比你們這些所謂的正常人真誠和純潔得多！” “我沒有這樣想過，豹子，你是我的好朋友，永遠都是！” “可我要的是愛情，你知道么？” “我……我……”我不知要怎么勸慰他，面對他的憂傷我忘記了自己失戀后的傷痛。酒醉已經醒了大半，我從地上爬起來，轉身走進了衛生間，留下他一個人站在床邊。 溫熱的水花灑到臉上，我完全清醒過來，但不敢再去想任何問題，任憑熱水沖洗我的全身。被愛情灼傷的心痛少了一些，我卻開始為豹子難過。我不是沒有感知，但我沒有想到這是他的愛情。我不知道我以后將要如何面對他才好，我真的不愿意傷害他，因為他是最好的朋友，永遠都是，但我接受不了這份愛情。 沖完澡回到房間時，豹子已經幫我把污物清理干凈了，還用拖把洗過。空氣中氤氳著一種田園的氣息，有青草的味道，我知道那是豹子常用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淡淡的，沁人心脾。 我想向他道聲謝，可他緊閉著房門。我敲門，他不回應我。只是房間里一直重復的傳出呂方的《朋友別哭》。我明白豹子，或許說出了心中的秘密后，他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我。 “紅塵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豹子在房間里跟著音樂深情地唱，我想，他是唱給我聽的，要我明白他的感情。 “豹子，把門打開，我想和你說話好嗎？” 豹子依舊沒開門，但我聽到了他低低的哭泣聲。 “豹子，別這樣！好么？我心里會難受的。”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我不能給他愛的承諾，站了一陣，頹然回到房間。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窗外的夜色幽暗，夜風把窗欞敲得“叭叭”響。望著模糊的天花板，我的注意力依舊停留在豹子房間一直播放的音樂上，心跟著起起伏伏。 我想起了當年在學校時我們倆跟著“寶貝機”一遍遍學唱這首歌的情形。 豹子擠在我的床上，我們緊挨在一起，手中拿著一張小小的歌詞，搖頭晃腦很投入的吟唱。天很熱，我們都打著赤膊。 “這首歌我以后只為你而唱！”豹子很認真的對我說。 “好呀！我也只為你唱這首歌。”我高興的回答他。我說這句話時只是隨口說的，說完后就忘了。 那時候班上的同學常常跑到學校附近的歌廳唱歌，我和豹子也常去。記不起那次是哪個同學生日，請我們到那家歌廳唱歌。大家玩得很盡興，抽煙、喝酒、跳舞，把學校里不敢做的事通通玩個過癮。豹子坐在我邊上，平日里我們形影不離，吃飯、上課、睡覺、玩耍都在一起，因為同桌的緣故，又在同宿舍，而且我們說話、做事都有種天然的默契。 “大家唱歌呀！這樣才有氣氛。”同學們吵吵嚷嚷。 豹子唱了首《淡水河邊的煙火》，獲得了滿堂喝彩，他樂滋滋坐回位置，悄聲問我：“怎么樣？唱得還好吧？” “好！怎么會不好呢？你沒聽到掌聲如雷！”我笑著對他說。 豹子笑了笑，沒再說話，輕輕靠在我身上。我一直習慣他親昵的動作，因為我們是好朋友，走在大街上也是勾肩搭背。 “李維，你也唱歌呀，別凈坐著，要不出來跳舞？”一個同學熱情招呼我。 “我還是唱歌吧，跳舞就算了。我唱《朋友別哭》。”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唱這首歌，我有些興奮。 “把這首《朋友別哭》送給各位同學，希望喜歡！”說著，我跟著旋律很深情的吟唱。樂聲如水，流淌在偌大的歌廳，有幾對人在翩翩起舞。我唱得很用心，連自己都感動了，特別是唱到最后幾句時，我的眼眶是濕潤的。 一曲唱罷，掌聲陣陣。我回到位置，正想和豹子說笑時，他卻冷冷的盯著我，一言不發。我納悶了半天，搞不懂他怎么了。后來，豹子借故先走了。坐在喧鬧的人群中，我快樂不起來。我知道豹子是生我的氣，但他氣什么呢？我搞不懂。 后來的幾天里，豹子對我不理不睬，我向他打招呼，他干脆掉轉身，留給我一個背影。上課時，我偷偷的推了推他，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依然不說一句話。有一天放學，我把他堵在教室，不讓他走，要他把事情說清楚。這些天來，我心情很難受，習慣了成天和他說說笑笑，突然形同陌路，我心里慌慌的，又空空的。 “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成天不理不睬的？”我質問他。 “你記得你說過的話么？你說話根本不算數。”豹子憤憤地說。 “我說過什么話？怎么就不算數了？你說清楚些，我不希望這樣不明不白的。” “你一點都不記得了？你當時只是在敷衍我？” “豹子，別這樣！如果我做錯或說錯什么，我改總可以。我不喜歡你用這樣憤怒的眼神看我，怪嚇人的！” 豹子突然笑了一下，又板起臉說：“你說過《朋友別哭》只為我而唱，那天，你為什么把這首歌獻給所有同學？” “哦！原來是這件事。”我懸著的心總算安定下來，“那天玩得高興，興起之時就想露一手，我不是故意的。別生氣了，好么？” 豹子望著我，眸光波動。我突然想到了“含情脈脈”這個詞，但我沒說出口，只是愉快的對他唱：“你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 豹子笑了，我們言歸于好。 一直到中專畢業，我們沒再發生口角…… 想起以前的事，想起那些快樂或不快樂的日子，我突然明白了豹子的心情。他愛我，只是我一直把他的愛當成“友誼”，很從容的享受著，我忽視了他的內心，他的感受。我以為我們只是好朋友，我沒有想過，男人間也可以產生愛情。 我怎么會看不起豹子呢？我怎么會覺得他惡心？我只是覺得太意外了?；蛟S吧，我驚愕的表情傷害了他。我是他的好朋友，我應該理解和尊重他的，但我接受不了這種“愛情”，我只希望他是好朋友，永遠的。 愛情？什么是愛情？我迷惑了。我對女友全心的付出，盡自己的努力幫助她，還有她的家人，她生病時，我沒日沒夜的守在病床前照顧她，情人節，我買最昂貴的玫瑰給她，風雨天，我總會抽出空給她送雨傘。能幫她做的，我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也努力了。我們快樂的相處了兩年，很平淡卻也真實。我愛她，她也曾經說過愛我，可現在她卻掉轉頭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她說，她對我已經沒感覺了。這就是愛情么？她怎么能夠如此從容的和過往揮揮手，讓往事隨風而逝？豹子一直默默的在我身邊，我們相處了七八年，互相照顧，互相幫助，就像親兄弟，這算愛情么？我不知道豹子愛得有多深？也不知道他愛得有多苦？但我知道這份不被理解的感情一直是他心里最深的傷口。他總是憂郁的，從我有女朋友開始。 躺在床上，我想了很多，任淚水悄然劃落。 “豹子，告訴我，要如何做才不會傷害你？”黑暗中，我喃喃自語。 夜深了，那首憂傷的歌沒有停。我不知道隔壁房間的豹子是睡是醒？或許，他也和我一樣，沉浸在過往的故事中感傷或快樂。 一個星期，我都沒有看見豹子，他早出晚歸，有時沒回來住。我擔心他，打了他的手機。他一句話沒說就掛了。拿著手機，我深深的嘆了口氣，望著天空發呆。 一個星期后，當我在房間看見豹子留給我的字條時，我淚流不止。 豹子在字條上寫著：李維，我走了，到另一個城市。房租我已經預交了三個月，留下的東西給你，要或不要隨你。我想，我應該離開了，我不知道我留下來還有什么意義？我也沒有勇氣再面對你。愛一個人很苦，當自己的愛情被對方漠視時，我心如刀割，可我能爭取么？所有的努力都只是徒勞，對么？希望你能愛惜自己?；蛟S我會淡忘這段感情，如果有一天我能夠坦然面對你時，我會重新站在你面前，對你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豹子。 小小的紙片上淚痕斑斑，字跡模糊，我想豹子是流著淚寫的。打開他的房間，我看見桌子上有一碟CD片，還有幾十本小說。 呂方的專集里夾著一張紙。 “李維，呂方的《朋友別哭》是我們都喜歡的歌，這個專集還有這些CD片、書都留給你。還記得你以前說過的話么？《朋友別哭》只為我而唱。”很短的文字，卻讓我無法釋懷。豹子居然這么用心的記著我隨口說的話。 豹子走了，就這樣走出我的世界，一去就是七年的時間。他沒有再打過我的電話，或許吧，他正努力的將我遺忘，遺忘的還有那份感情。不知在他鄉，豹子是否過得還好？ 我不知道，如果時至今日豹子還愛著我，我該怎么做？要如何才不會將他傷害？他對我最好，我卻將他傷得最深，雖然是無意的，但我依然無法原諒自己…… “朋友別哭，我一直在你心靈最深處，朋友別哭，我陪你就不孤獨，人海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人海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呂方深情的歌聲依舊在傳唱，我盯著電腦屏幕的眼睛漸漸模糊。 站起身，望著窗外璀璨的霓虹燈，想著遠在異鄉的豹子，我不由地深情吟唱：“紅塵中，難得有幾個真正的朋友，這份情，請你不要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