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月日,世界第一顆原子彈在廣島爆炸,因為這顆原子彈、我父親感染了輻射塵,年紀輕輕就去世了。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母親迫于無奈將我從廣島送到了佐賀外婆家里,從此,我就和年邁的外婆相依為命了整整年。
那時,我在佐賀的第八次運動會臨近了。對打算“初中畢業以后一定要和母親一起生活”的我來說,這是在佐賀的最后一次運動會。
上初中以后,我每年必定寫信給母親,跟她說:“今年一定要來看我的運動會。”可她總是沒能來。
那年我也不抱什么希望地寫了信,想不到母親回信說:“今年會去看,我很期待?!?
我看到信時。還以為哪里搞錯了。
我好幾次做過這樣的夢,我懷疑這是夢,還捏捏臉頰看是不是做夢。是真的。
母親給外婆的信上也說要來佐賀。想到母親真的要來看運動會,我就忍不住想繞整個佐賀跑一圈。
第二天早上,我慎重地把信放進書包上學去。
第一節課是社會課,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打開有花紋的信箋。
“德永,那是什么?”
“我媽媽的來信?!?
“哦?”
老師很感興趣地看著我的信。
“什么?要來看運動會……”
“啊,老師,不要再看啦。”
我假裝不高興地收起信不讓老師看。
我不厭其煩地每節課都拿出信來看看。我向大家炫耀,我總是想聽大家說:“太好了!德永?!蔽蚁虢柚蠹覍ξ艺f“太好了”,不斷回味母親真的要來的喜悅。
初中運動會的重要項目是長跑比賽。男子組的路線是出校門。沿著護城河繞一圈,經過城內,再回到學校。全長公里,十分吃力的賽程。可是這在每天辛苦練習的我們眼中,不算什么。
實際上我連續兩年都拿了冠軍。
但因為今年覺得非拿冠軍不可。稍微感到一點壓力。
越接近運動會,我越擔心那天會不會感冒,會不會拉肚子?腦子里老是浮現這些無謂的妄想,這在我是少有的。
我沒有感冒,也沒有拉肚子。但是遇到更糟糕的狀況——我等了又等,預定運動會前一天該到的母親一直沒來!
“她說會早早做完工作搭火車來,一定是晚了,沒趕上火車,明天早上就會來,別擔心,去睡吧!”
外婆催我上床,可是我一點也睡不著。
迷迷糊糊中看到母親來了,醒來發覺是夢,非常失望。我又迷迷糊糊地夢見運動會都結束了,母親還是沒來,醒來發覺是夢以后,反倒摸著胸口松了一口氣。
就這樣反反復復,似睡非睡,折騰到天亮。
外婆去上工時,我站在河堤上等母親來。
火車早上從廣島出發,應該不會那么早抵達,可我就是無法安心地躺在床上。
到了上學時間,我滿心不安,但還是不死心。
母親清清楚楚地在信上寫著“會去看運動會”,我相信她一定會來。
到了下午,比賽項目進行到長跑比賽,我站在起跑線后,還在觀眾群中搜尋母親,可是到處不見母親的蹤影。
長跑比賽開始。
我按照自己的步調輕松起跑,騎摩托車做前導的是棒球隊的田中老師。
我跑了分鐘后,呼吸開始有點急促,同時拉開和后面那群人的距離。
這個比賽在當地很有名,即使自家子女沒有參賽,還是有很多人沿途觀看。
“那孩子跑得好快!”
“真的好快!”
我聽到這些聲音。
我和第二名離得很遠,一分一秒地只想著向前跑。如果不這樣。我就會去想還沒有來的母親,可能影響我的速度。
我的心跳加速。
長跑路線也經過外婆家前面。
馬上就到我們家了。
“怦、怦、怦、怦”,我的心臟都快震破了。
我想快點兒通過家門前,母親一定在那里。
不,我不想到達那里。我不想失望!
兩種心情在我心中交雜。眼看就要到我家時,我低下頭不敢看。我盯著腳尖默默地跑。
“昭廣,加油!”
突然,我耳邊聽到母親的聲音。我不曾聽過那么大的聲音。
我抬起頭,家門前拼命呼喊揮手的,確實是母親。
“昭廣,加油!”
外婆也在旁邊笑著揮手。
我又低下頭。越接近家門前,我越不知道該怎么辦。
我終究做不出電視劇里那種含笑揮手致意的動作。
“喂!德永,看著你母親!不要低頭,抬頭挺胸地跑!”
田中老師騎在摩托車上對我喊。
我抬起頭,直視前方。
終于跑到家門前。
“昭廣。昭廣,加油!”
母親拼命地揮手。
我向母親大喊:“媽,我很快!我讀書不行,可是跑得很快!”
母親哽咽著回答我:“你的腿像媽媽,腦子像爸爸!”
經過家門后不久,我聽到像是抑制不住的嗚咽。仔細一看,是田中老師在哭。他一邊騎著摩托車做前導,一邊憋著氣嗚嗚哭著。
“德永,太好了!你母親來了。”
田中老師那汗水淋漓的黝黑臉頰上滿是淚水。
我把掛在脖子上的毛巾遞給老師。
我看著田中老師擦掉淚水,發現自己的臉頰也是濕熱的。
“你擦吧!”
田中老師淚中帶笑地把毛巾還給我。
“老師,你擦。”
“不用,你擦?!?
“老師,你擦?!?
“不用,你擦?!?
幾度推辭后,田中老師說:“這是我們哭的時候嗎?再快一點!加油!”
說完,把毛巾扔給我。
我胡亂地擦掉眼淚,又全神貫注地向前沖。
向前沖,向前沖。
我比誰都快,因為有母親幫我加油。
第一個抵達終點的我,超過第二名米,據說這是學校有史以來最快的紀錄。
快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