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自以為,是諍友。
有一個女友,鬼使神差愛上了有婦之夫。我道德感一向松散,從不認為奸夫淫婦該被沉塘,卻替她不值,一個矮胖尋常的中年男人,有什么可要——這其實是我庸俗審美觀的體現。但當時的我,確實覺得,她應該找一個同齡的少年,一起唱歌一起蹦迪,笑聲如陽光雪片,灑落一地。
她和人家糾糾纏纏三四年,男人向原配提離婚了,原配打電話罵她是婊子了……一團亂麻,每一個繩結她都向我傾訴,我無一例外,道:“趟這渾水干嗎?”苦口婆心,把天理人情掰碎揉斷,恨不得像養小孩一樣,嚼得稀爛喂給她,逼她咽下去。
到最后,男人辭職,凈身出戶,欠下百萬債務付給原配作為賠償,只為給她一個交代。至此,我們仍然可以質疑他與她的愛情道不道德,另一方面也不得不承認:這男人,是條漢子。
而我與她,就漸漸地失去了聯系。還說什么呢?我見她丈夫會尷尬,人家估計也不想見到我。很慚愧,在他們眾叛親離、內外交困的年代,我扮演的角色,不是“我永遠挺你”,而是所謂的“諍友”。
人,其實是不需要諍友的。
奧斯丁有部小說叫《勸導》,以她特有的微妙譏諷,說到那些勸導、那些大道理在生活中的行不通。你看他一腳踩進泥塘,你自以為旁觀者清要救他出水火——他只是想渾水摸魚而已。
尤其是男女之事。愛,是一種半癲狂狀態,神塞目迷,“天上下刀子都要愛”,“死了也要愛”,肉體痛苦在所不惜,生死大限都全不在乎,何況閑人的幾句閑話。你對她說:寄言癡小人家女,慎勿將身輕許人!人家回你:終被無情棄,不能羞。
而如果沒愛到這程度,理性還占著上風。經濟學就是建立在“每個人都是理性人”的基礎上的,理性的人,自然有自己的經濟學,不勞旁人操心了。
更何況,你以為你知道的是全部嗎?我們聽了開頭,就以為這也是一個老套的中年男人與小三的故事。那男人玩夠了就回頭,繼續扮演好丈夫好父親,而且一生睡得極香甜安穩,從來不會被內疚驚起。我們都看錯了,唯有她一個人,看對了人。
看對人的人,不需要諍友,因為自己就是自己最好的諍友??村e人的,更不需要了,因為他分不清誰是諍友,誰說的是良言。
而什么時候該說話,什么時候該閉嘴,這真是一個很困難的功課。
《東莞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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