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給張三打電話。我說:“我得見你。”張三問:“干嗎?”我說:“你媳婦來找過我……”他聽這話,火氣就起來了,打斷我說:“她找你?這是我和她的事,你別摻和。”我說:“我是不想管,可她是我師妹,你說我管不管?”張三沒話了,后來說:“那行,晚上見面說吧。”
讀大學時,張三是高我們兩屆的才子,我們都拿他當偶像。后來他娶師妹的時候,我們都覺得師妹配不上他,但誰都沒敢說,師妹那張嘴巴,厲害得像刀子。城市里,大家各忙各的,結了婚,來往就更少了,直到前天師妹突然來找我,我才知道,他們的婚姻出了問題。師妹說,這兩個月張三像變了一個人,對她冷言冷語,逼得緊了,還梗著脖子,吵著要離婚。我說:“那就離唄,現在的社會……”我沒說完,師妹就拿腳踢我。后來我答應找張三談談。
晚上,我們在街邊小飯店見面。張三有些變化,跟以前比頭發更少了,看上去老了很多。我們一起喝酒,聊以前認識的同學,誰誰誰嫁了大款,誰誰誰生了孩子,聊得高興,我都忘了來干嗎。其實我也不好意思問張三為什么那樣對師妹。師妹脾氣大,什么事都愛較真,看張三這樣子,我估計還是師妹的問題。
喝多了,我的話就多了。我問:“張三,你是不是有情人了?”張三大笑,問:“你怎么會這么想?”我說:“猜的唄。”他笑,不說話,只是搖頭。我有些急,說:“別裝了!你看你,有才華、有魅力,還有錢,現在的女人不就看重這些嗎?”這些都是心里話,但說出來感覺有點兒酸。他看著我,端起酒杯,說:“你別亂猜,不過呢——”他仰起頭,故意拉長了聲音,又說:“讓你說著了,我還真有過那么一點兒小想法。”張三說完,盯著我說:“我可以跟你說,不過你得發誓,不跟師妹說。”我喝多了,酒勁兒上來,豪爽道:“行!只要你說實話,我一定替你保密。”
張三說,真有那么一個女人愛他愛得死心塌地,雖然他從沒給她買過衣服,也沒帶她去外面旅游,甚至連節假日都沒辦法陪她一起過——自從幾年前張三當了銷售大區經理以后,他生活里只有一個字:忙。
酒精讓張三越來越興奮,他說:“有一次我去泰國出差,回來的時候,飛機晚點。等落下來,才知道前面一架飛機滑出跑道,著火了。當時停機坪上全是救火車,那陣勢真嚇人。等我出機場,沒找到她,我以為她有事沒來,就自己打車往回走。路上,她給我打電話,我一接電話她就號啕大哭……”張三看著我,說:“你說她傻不傻,也不問清楚,以為我在那架出事的飛機上。”張三頓了頓,說:“那天我也瘋了,調頭就往機場跑,見了她,也不管周圍有多少人,一下子抱住她,再不想松開。”
第二天,師妹給我打電話,問我。我說:“離吧,他在外面有人了。”師妹當時就在電話里哭出聲來。我勸了幾句,忍了又忍,才沒把那個女人的事跟她說。我對師妹說:“他心里有了別人,對你就不重視了,與其這樣又打又鬧,不如趕緊分了。”師妹就罵我,說:“哪有你這樣的,勸人家離婚!”我懶得多說,拿著電話聽她憤怒地數落。
窗外是十月的風景,銀杏樹葉黃了,落了滿地。
到了第二年春天,師妹突然來找我。之前師妹跟我通過幾次電話,簡單說了說離婚的事——婚離得很干脆,張三凈身出戶。師妹來的時候,我在開會。從會場出來,我看到師妹一身黑衣,襯著素白憔悴的臉,眼睛腫得桃子一樣。我吃驚地問她怎么了。師妹遲疑了好半天才說:“他,死了。”她的話讓我的身體都僵住了,我結結巴巴地問:“張三?什么時候?”師妹的眼圈紅了,說:“前天。”
我靠在走廊墻壁上,震驚之后是身體的無力感。耳邊聽見師妹問:“那次你見他,他沒跟你說他得病的事嗎?”我搖搖頭,師妹追問:“真的沒說?”我說:“真的沒說。”轉頭看師妹,她的臉上全是疑惑。我想了想,還是不忍心把那個女人的事告訴她。
我說:“那次喝酒,他只跟我說他有一次出差回來,在機場遇到飛機出事故……好像是一架飛機著火了。”師妹想了想,點頭說:“是的,我記得那次事故,我就在機場,開始以為是他乘坐的飛機著火了……”師妹嘆口氣,說:“那時,我們是多么相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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