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是彼此的初戀。愛情來的時候,是冬天,在火車上,兩個人都沒有座,擠在有風嗖嗖灌進來的門口,看著外面飛舞的雪花。車行了片刻后,有售票員過來,說,花元訂一份午餐,便可以得到一個免費的座位。原本擠在門口的一群人,嘩地聚攏來,爭搶著將手中的錢遞過去。只是一會功夫,擁擠狹窄的過道里,便只剩了她與他。
他很大方地,朝她問一聲好,而后指指窗外,微笑著說,雪花自己都不知道它們有多美。她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窗外。她再一次被那飛揚的雪花,吸引住了。她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人來人往的過道里,看著車窗上凝結著的漂亮的霜花,外面一閃而過的空曠的田野,孤寂生長的樹木,急速趕車的路人。偶爾,她會側過頭去,專注地聽他講一兩句話,或者說起自己學校的趣事。這樣閑散的時光,像飛馳的火車,一晃,便將那些難熬的苦痛,全都丟在了冰冷的鐵軌上。
他們在同一個省的不同小城里,車到站的時候,他幫她取下高處的行李,又一路高舉著,穿過人群。她在身后,一路跟著,看他的腳印,踩在雪地上,清晰,有力,她的腳嵌下去,可以被完全地包裹。她跟著他的腳印,走到 步的時候,他終于站定,回頭將包遞給她,說,一個月后我還是坐這趟車回校,如果能買上上午最早的一班車,或許我們可以不再“罰站”。
她當然明白,這是他對她,婉轉的示愛。她亦清楚地知道,自己羞澀的笑容,已是對他示愛最明了的回復。
此后他們又在一起坐過許多次火車。他們考到同一所大學讀研,假期的時候,他會用打工攢下的錢,買兩張車票,去無需門票的地方,做短途的旅行。很多的時候,都是沒有坐票的過路車,兩個人依偎著,站在門口的過道里,看窗外山花爛漫的田野,飛快地滑過。春天的風,攜著一路的芳香,從門縫里吹進來,將她所有對于未來的憂慮,全都一一拂去。這是屬于她和他的春天,土地的貧瘠,掩不去熱戀的溫度。
在他們工作的第一年,他帶她坐硬臥旅行,隨后他攢的錢多,他給她買軟臥,然后便是大大減少旅途勞頓的動車。而他許諾給她的蜜月,便是乘坐飛機,抵達山清水秀的桂林。他用這樣的方式,將那個隱在深處的自卑的她,引領到水草豐美的河岸,且希望,她像自己一樣,再不為物質的貧乏,而在人前無法安然地綻放。
她的確在他帶給自己的幸福里,悠然地吐露芬芳。昔日她懼怕的種種,在他的努力中,都一一褪去。她可以盡情地享受金錢帶來的舒適和安閑,可以隨意地在周末,買一張動車的車票,兩個小時后,便抵達北京的繁華商場。如果她開心,他只需加一次班,便可以為她掙到一張飛往成都的機票。他的事業,順風順水,而她,卻在這種與火車一樣,日漸快起來的速度里,迷失了方向。
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種迷失,究竟始于何時。她只是開始學會挑剔,.aigushi.挑剔人多的飯館,嘈雜的商場,暖氣未來時冰冷的臥室,不合口的飯菜,擁塞的公交,油漆脫落的房子;繼而她又挑剔他很長時間沒有加薪的工作,挑剔他發福的身體,甚至看見他在沙發上的睡姿,也會生出厭倦。
終于有一天,她頻頻地與他爭吵,理由瑣碎至極,到最后,連她自己都覺得這種爭吵了無意義。
在“離婚”兩個字,彼此都沒有說出之前,他帶她去熱戀時到過的第一個小城。那是北方一個默默無聞的地方,讀書時他之所以選擇那里,是因為他的一個家住小城的同學,因為有事,無法退票,便順手將票轉給了他。就是這張免費的車票,帶給他們第一次溫暖的旅行。而今,他再次帶她去,依然是無座的車票,依然是亂哄哄的車廂,她卻再沒有了昔日熾熱的愛戀。
車行至半路的時候,她開始與他爭吵,無論如何,都要去補臥鋪的車票。他堅持說臥鋪已經售完,她卻不依不饒。就在兩個人的爭吵,陷入僵局的時候,門口一個坐著的女孩,突然起身,走到他們面前,羞澀地笑道:你去那個位子上坐吧。她詫異,問:那,你呢?女孩抿嘴一笑,朝身后的一個男生努嘴道:我和他一起站著。
就在那一刻,她想起了那些往昔的時光。她想起自己也曾經和女孩一樣,如果只有一個位子,寧肯站著,也要和心愛的他在一起;想起她也曾這樣站在門口,擁著愛戀的他,看窗外的風景;想起所有的旅途勞頓,在彼此深情的擁抱里,都化為烏有;想起他一路辛苦奔波,只為給她找一個可以悠然欣賞風景的位置,而她,卻是在他帶來的長久的恬淡生活里,將他的種種好,丟在了愈來愈舒適的旅程之中。
是這趟漫長無邊的疲憊旅程,讓她將那些淡漠丟棄在鐵軌上的愛的柔軟時光,一寸寸地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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