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嚴希時,我歲。
那年,我經歷了太多的不幸。先是母親因癌癥去世,接著,父親在突發的山洪中喪生。短短兩個月,我失去了這個世上最親的兩個人,成了形單影只的孤兒。那段日子,生活黯淡無光,沒有依靠,沒有希望。我結束了高二的學業,打算出外自謀生路。
輟學的第三天,班主任找到我家里,告訴我,有人為我捐了款,我可以繼續讀書了。喜悅與感激,無以言表。我要見見為我捐款的人,班主任說,是縣團委給我聯系的。我找到縣團委,團委的人說,他們一般不讓捐款人和受捐人見面,因為這是社會行為,不摻雜個人感情。我說,不讓我見面,我就不接受捐贈。
我固執,是因為我感恩。我不能不知道,我的恩人是誰。
在我的堅持下,縣團委終于安排我和嚴希見面了。那是一個落日將盡的傍晚,嚴希在縣團委同志的陪同下,到我的學校來了。在校園的梧桐樹下,在落日的余輝里,嚴希有些靦腆地站在我的面前,出人意料的是,他竟是如此年輕,如此帥氣,個子高挑,面皮白凈,很像古典小說里玉樹臨風的書生。那時,他歲,剛剛大學畢業。
我本來想好,見了面我給人家鞠躬,但及至見到他是小伙子時,我將這一茬忘了。我只看著他溫暖的眼睛說,今后,我掙了錢,會還給你的。
他顯得有點局促,一度想過來握我的手,但終于沒握,說,好好讀書,上大學,讀研究生,你讀到哪,我供到哪,從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妹妹。他說得誠摯,不矯情,不做作,我聽得出他內心的實在。
那一次的見面很匆忙,短短的幾句話后,就分別。但嚴希的名字卻深深地刻在了我的心里,夜深人靜,我常常會想起他的容顏,他白凈的臉,有點靦腆的表情,透著溫暖的目光。只要再見校園的梧桐樹,再見天邊落日的余輝,我的心里,就會有陣陣感動,那是與嚴希有關的記憶。
第二年,我考上了大學。收到錄取通知書后的第五天,嚴希來了,仍是和縣團委的同志一起來的。他帶來了一萬一千塊錢,那是我讀大學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他將錢交到我手里時只說了一句話,錢不夠時給我打電話。他將他的手機號碼告訴了我。
那天,他在我家里呆了一個上午,我倆沒說太多的話,我只知道,他在武漢的一家公司上班,這一萬一千塊錢,是他一年的全部積蓄。沒說太多話的原因,是我將精力都放在做飯上。我留他和縣團委的同志一起吃午飯,用母親生前教我的手藝,無比虔誠地做了這頓飯。
那天下午,起風下雨,他們離去時,我送他們到村頭的公路上乘車,家里唯一的一把雨傘遮不住三個人,嚴希讓我和縣團委的同志共傘,他自己將襯衫脫下來,罩在頭上。中巴緩緩離去時,他將頭從車窗里伸出來,叮囑我,快點回去,別被雨淋濕了。我不住地點頭,直到中巴駛得不見蹤影,我仍沒走,巴巴地望著公路的盡頭,雙眼朦朧。
自此,遠去的中巴,如織的雨簾,成了我最溫暖的記憶。
到西安上大學后,我很快在電腦城找到了一份零工,每個周末到電腦城打工兩天,一月的薪水,維持我的生活,綽綽有余。
我會偶爾打電話給嚴希,匯報我在學校的情況。他也時常打電話到我的宿舍,問我的學業,問我的生活,問得最多的,是錢夠不夠用。
大二開學,他讓我在銀行開個賬號,好匯錢給我。我拒絕了,我說,我邊打工邊讀書,完全可以養活自己。直到確定我真的不存在經濟問題時,他放心了。但一個月后,我還是打電話給他,我說,你來吧,到我學校來,我有事找你。
他很快就來了,帶來了一萬塊錢。那天我沒去上課,在宿舍里接待他。當他將錢遞給我時,我推了回去,卻掏出三千塊錢遞給他。他一臉詫異,問我是怎么回事。我說,我說過,我會將錢還給你的,這是我一年多來打工攢下的錢,先還你一部分,以后你不用捐錢給我了,我靠打工,養得活自己。
他愣怔怔地看著我,問,這就是你叫我來的目的?我點頭。其實他不明白,我叫他來,是因為,我想見到他,我想他。
但這話我沒勇氣說出口,他是為我捐贈的恩人,我說這樣的話,會讓他誤以為我對他有著依賴,這不是我剛強的心性所需要的。
他張嘴想說點什么,但最終什么也沒有說。他伸手在我頭頂摩挲了一陣,說,你這個傻孩子,好吧,你不需要我的捐贈,以后,我就不捐錢了,你自己好好照顧自己。這是我倆的第一次身體接觸,雖說沒有我想象的那么親密,但也讓我激動了一陣。我差一點就告訴他,我愛上了他。這是我真真實實的感覺。但是,我抑制了自己的沖動,我不能讓他誤會我的感情是對他有所求,只有等我將他的錢還清了,我倆是平等的,我才能坦言我的感情。
他在我的宿舍呆一會兒就走了。臨走時,他也沒接受那三千塊錢,而且不顧我的反對,仍是將那一萬塊錢留給了我。我要去車站送他,他也沒答應。
他走后的第三天,我打電話給他,他的手機竟是空號。我不知道這是什么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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