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是個快樂的單身漢,媒人給他介紹幾位姑娘,他嫌不浪漫,沒有心動的感覺,沒談成。母親愁得頭發都白了。他大大咧咧地安慰母親,說:“心急吃不得熱豆腐,緣分到了一切水到渠成。”嘿,還真讓他言中了。
那天,柳明從客戶那兒簽完一個保單,已是晌午。因今天這個保單簽得出奇地順,傭金頗高。他高興地哼著小調,開著摩托車慢悠悠地往家趕。走到一城郊結合處一岔路口,一輛紅色的三輪摩托車突然竄出,把一匆匆橫過街口的老伯撞倒在地,那三輪車稍停頓一下,加大油門疾駛而去。
柳明趕到時,那老伯倒在血泊中,痛苦地呻吟。他加大油門開著摩托去追那輛肇事車,追去約三里遠,卻不見那輛紅色的肇事車。估計那車主路熟,已把車開進哪條小巷躲起來。柳明擔心老伯傷情,掉轉車頭,駛回到老伯身邊,忙撥打急救電話。約十分鐘,救護車開到,他便幫忙把老伯送上車。事后想走,可醫生不同意,不悅地責怪說:“把老伯撞傷成這樣,你想溜呀,你的良心何在?”
柳明忙申辯,說:“我不是肇事者,撞他的三輪車逃跑了。我見老伯傷重,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柳明求救似地把目光掃向看熱鬧人群,沒人吭聲。
“這年頭……”醫生望著柳明,曖昧地欲言又止,說:“那你好人做到底吧。”
柳明望著陌生的人群,冷漠的目光,內心焦急,做好事倒惹禍上身啦。醫生見柳明滿臉慍怒,解釋說:“你是不是肇事者,待老伯清醒,自然一切水落石出。”也只有這樣。柳明坐著摩托車跟著上了醫院。掛完急診,找遍老伯的口袋,只有幾十元零鈔,也沒聯系地址、身份證和電話號碼啥的。
醫生說:“你得替老伯交費!”
柳明為難地說:“我真的不是肇事司機。”
醫生冷冰冰地說:“你現在說什么也沒用,只有老伯清醒過來。”
柳明望著滿身血污、奄奄一息的老伯,自我嘲解地調侃道:“我現在不當活雷鋒都不行啦。”拿出剛剛簽單的三千元,替大伯交上。醫院保安把柳明的摩托鎖了。柳明心里暗暗祈告,大伯,你快點醒過來。否則,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柳明正坐在門診大廳的椅子上,焦躁地胡思亂想之際,一時髦女郎匆匆地走到他面前,不問青紅皂白,“啪啪”兩巴掌,左右開弓,打得柳明眼冒金星,他瞪起眼睛,怒吼道:“你吃昏了藥,咋亂打人?”
“我是傷者的女兒明娟,你不會開車,就莫逞英雄!”姑娘柳眉倒立,杏眼圓睜,怒斥道:“要是我爸不能醒過來,我拿刀剮了你的心都有!”
“姑娘,你真的誤會啦。”柳明忙把大伯撞車的詳情述說了一遍。姑娘無不嘲諷地說:“這么說,你是見義勇為的活雷鋒羅?”稍停,拉下臉厲聲說:“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年頭,跟陌生人說話都害怕。你少給我?;ㄇ唬?rdquo;在門診候診的病人紛紛指責柳明:“這人模樣不賴,可心好黑。”
柳明雙手捂著火辣辣的臉,黯然地勾下頭,恨不得地上有條縫鉆進去躲起來。
柳明回到家后,被子蒙頭昏睡。天黑了,還不見他起床。母親推開房走到床邊,關切地問:“明兒,你不舒服?”柳明側起身,說:“沒事,就是心煩想睡。”母親坐在床邊,問:“什么煩心事,不能說?一個人捂在肚子里,豈不是把人憋壞。”柳明想,母親有高血壓,把真相告訴她,氣壞母親可糟啦,便扯謊說:“摩托車壞了。”母親笑著說:“這有什么可煩的呀,花錢修好就行,破財消災。”母親說的在理,柳明起床,隨著母親一道去吃晚飯。
第二天,大伯醒了。
柳明提著水果去探望他,說:“大伯,你看清楚,是我開車撞了你嗎?”連問數遍,大伯眨著昏濁的老眼,不說話。
柳明找到醫生,問:“大伯清醒沒?”
醫生說:“按理,他傷不重,應該清醒了。”
“可我問話,他不吭聲。”柳明顯得有些焦急。
“這我可不知道啦。”醫生無奈地攤著雙手說:“病人不開口,神仙難下手。”
柳明只得再次來到病房,可憐兮兮地說:“大伯,你可別害我呀,錢是小事,我還沒婚娶,這人格我丟不起呀。”陪床的明娟,冷漠地說:“你別哩巴嗦好不?我還沒跟你算帳呢。”
“你爸真的不是我撞的。”柳明賭咒發毒誓。
“得啦,我不信那一套。”明娟不屑地說:“你是男人,就敢作敢當,別哭喪著臉一副僵尸相,整天在這兒煩我爸。”
柳明懊慚地回到家,面對慈祥的母親,他還得強顏歡笑,怕讓母親看出破綻。
月光如水,從窗外射進來。柳明碾轉難眠,他索性披衣坐起。醫生說得對,病人不開口,神仙難下手。清醒的大伯不吭聲,一定有他的難言之隱。做善事被倒扣屎盆子,破財不說,名聲也臭。以后,誰還敢做善事?想想,太寒心了。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大伯不說,我不會想法找到那肇事司機嗎?重獎之下,必有勇夫。有了鐵證,還怕大伯不開口嗎?柳明決定懸賞二千元征尋肇事司機。
第二天清晨,柳明拿著寫好的尋證人啟事,來到公司打印好,復印百份,滿縣城張貼。果然,當天下午,柳明接到一陌生電話,說:“請你來機械廠家屬五幢二單元一樓,我們見面再說。”
柳明心中一喜,坐上摩托,急速地朝機械廠駛去。尋到五幢二單元一樓,只見一憔悴的中年男子蹲在房前抽悶煙。柳明問:“是你打我的電話?”中年男子點頭稱是,他站起身,不吮聲,招手要柳明跟他朝屋里走去。屋里光線很暗,幾件陳舊的家具,床上躺著一位病怏怏的女人。見柳明進屋,她慌慌地在中年男子攙扶下起身下床,穿上拖鞋,突然“撲通”地一聲,跪在柳明面前。柳明被嚇了一跳,忙拉起女人,不解地問:“大嫂,你何必這樣嗎?”在女人斷斷續續地述說中,柳明漸知一切詳情。他們夫婦都是機械廠的職工。三年前,工廠改制,倆人同時下崗,屋漏偏遭連夜雨,女人染上重病,癱瘓在床。兒子正在上大學,正是用錢的時候。老公早出晚歸,開三輪車補貼家用。那天,急著拉客,把大伯撞倒了,男人怕承擔責任,開車逃之夭夭。出了這事,夫婦倆長吁短嘆,寢食難安。男人天天在醫院轉悠,打探消息。那天,柳明被大伯的女兒明娟責罵痛打,男人的心撒鹽似的難受,想挺身承擔責任,可家庭實在是太困難了。昨天,瞧見滿街的懸賞啟示。男人再也坐不住了,這事若不主動自首,怕是要愧疚一輩子。
快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