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個女人,要她們把地租給她種花,地里以往一年收入多少錢,她付多少錢。她請她們幫她種花,每月付她們工資。她們中的牛阿婆說,閨女,你不怕我們說一萬?馬阿婆說,閨女實在,你給一萬,我也不會要一萬。朱阿婆說,閨女你其實不用租我們的地,村里的人走得就剩下我們仨了,地多的是……女人說,再多也是人家的。牛阿婆說,就憑你這句話,你說啥是啥吧。
村里就有了四個女人。地里就有了幾個種花的暖棚。
女人雖然是老板,也和她們一起干。她干什么她們干什么。她們干什么她也干什么。星期六星期天放她們的假,也放她自己的假。她的假不在村里度,頭天出去,第二天回來。她走時,她們說,閨女可要早回來。她說,放心,一定盡早回來。她們又說,干慣了活,閑下來怕得毛病,給我們安排點活,不要加班費。她說,不要加班費也不能安排你們干活??墒堑人貋恚氩坏降幕?,她們都干出來了。
轉眼,冬天過去了,春天來了,買花的人開著車來買花了。
又是個星期天,女人坐買花的車回來,帶回了一個男人。買花的人買好花走了,男人沒有走,在女人的屋子里住下了。男人從進女人屋的那刻起,阿婆們就沒見他出來過。直到女人突然在花棚里暈倒了,男人才大叫著跑出來,背起女人就往村外的公路上跑。三個阿婆也拉著自家的架子車追著男人跑。追上男人,把女人放到車上,拉起來往公路上跑。攔下一輛小面包車,幫男人把女人抬到面包車上。小面包車開走了,她們才回到村里。
男人是女人的什么人?她們拐彎抹角地向買花的人們打聽,當她們得知男人是女人的前夫,女人是男人的前妻時,吁口氣說,就是嘛,沒有這層關系,憑閨女那品貌能隨便把男人往屋里領……隨后她們又關心他們是怎樣成為前妻前夫的,買花的人們就給她們講了一個如童話般的故事。
有一對學園林的恩愛夫妻,他們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園地,他們把這個園地視作自己的伊甸園,種植了許多美麗的花木,工作之余就在園地里耕耘,生活得有滋有味。后來男的升為了局長,離有園地的家很遠了,可他每天下班后仍然要趕回去,和他的愛人一起侍弄那些花木……他的愛人不幸得了不治之癥,主動提出與他離婚。離婚后,他認識了一個欲壑難填的女人,他坐了牢……丟了官的人,絕望,惶惶不可終日,在牢里試圖自殺。女人就在靠近監獄的地方租了一塊地種花,把花園經營得如他們原來的園子,周末到牢里看他、開導他,為的是等他刑滿釋放,盡快回到他們原來的生活……
聽了這個故事,三位阿婆如醍醐灌頂:這不就是講的閨女嗎?牛阿婆說,原來男人是剛從監獄里出來的,怪不得剛來那幾天總窩在家里……朱阿婆和馬阿婆說,這么說閨女外出度假原來都是去牢里勸說男人……她們就更思念女人。男人久去不歸,閨女的病是不是好些了?她們如坐針氈,把家里的泥菩薩搬到女人的屋里,二十四小時不斷給菩薩燒香,求菩薩保佑女人平安,幫助女人除去病魔。
終于,她們又從買花人的口中得到了女人的消息,女人進醫院后雖然一直沒有醒來,但病情也沒有惡化,處于植物人狀態。她們不懂人的植物狀態,但懂植物,她們認為這消息不壞,為植物兩個字高興,在心里說,沒事,春天一到,雨露一多,該發芽的發芽,該開花的就開花了。
男人終于回來了。男人從小面包車上下來時,她們就盯著男人,盼男人給她們帶回來好消息。男人卻帶回了女人帶黑邊的相片。三個阿婆望著相片愣怔片刻,一起放聲大哭起來,哭著說,我們老成這樣了都沒死,閨女你年輕漂亮,怎么說走就走了,閨女你走得太突然,讓我們沒法接受……老天啊,你這個不長眼的老天,我們天天給你燒香,讓你保佑閨女,讓她好好活在這個世上,讓她和她的愛人過好日子,看來你不光不長眼,還是個瞎子,我們那些香算是白燒了……男人看一眼擺在屋中間的菩薩像和香爐,也和她們一起嚎啕大哭。
男人畢竟是男人,男人把女人的遺像安排好后,就出現在了花棚里。三個阿婆也化悲痛為力量般地跟著男人走進花棚。慢慢的,他們像過去一樣了,他干什么,她們干什么,她們干什么他也干什么。星期六星期天,他也和女人一樣要離開她們兩天。女人的離開是去牢里看他,她們想,他也應該是去女人的墓地陪女人。他離去時,求她們幫她照看好花園,她們也像當初對女人表態一樣地叫他放心。不同的是,她們囑咐男人去了就不要急著回來,潛藏的話是,閨女可憐,你在她的身邊可要多陪她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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