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幾十年前的舊事了。那時,他二十六七歲,是電影院的放映員,送電影下鄉。每當他的身影出現在村莊,人們都一路歡叫:“放電影的來嘍!”她也是盼他來的。那時,她二十一二歲,村里的一枝花。媒人不停地在她家門前穿梭,卻沒有她看上的人。直到遇見他。
她跟在他后面到處去看電影,從這個村,到那個村。一天深夜,電影散場,人群離去,她聽見自己的心,敲起了小鼓。他好奇地問:“電影結束了,你怎么還不回家?”她什么話也不說,塞給他一雙繡花鞋墊,轉身跑開,聽到他在身后追著問:“哎,你哪個村的?”她回頭答:“榆樹村的,我叫菊香。”
第二天,他出現在榆樹村,找了個借口,讓村人領著來找她。田間地頭邊,他輕輕喚她:“菊香。”然后掏出一方新買的手絹,塞給她。她咬著嘴唇笑,輕輕叫他:“衛華。”他們偷偷約會過幾次后,他問她:“為什么喜歡我呢?”她低頭淺笑:“我喜歡看你放的電影。”他握了她的手,熱切地說:“那我放一輩子的電影給你看。”這便是承諾了。
不久之后,他被卷入一場政治運動中。他的外公在國外,那個年代,只要一沾上國外,命運就要被改寫。他丟了工作,被押送到一家勞改農場。他與她,音信隔絕。
到鄉下放電影的,已換了他人。她好不容易找到那人問,那人嚴肅地告訴她,衛華犯事了。她不信,那么干凈明亮的一個人,怎么會犯事呢?這個時候,說媒的又上門來,對方是鄰村書記的兒子。父母歡喜得很,強逼她嫁過去。新婚前夜,她用一根繩子拴住脖子,被人發現時,只剩一口余氣。雖然被搶救過來,但她的靈動不再,整天只知道蓬頭垢面地站在村口拍手唱歌。
幾年后,他被釋放出來,回來找她。村口遇見,她的樣子讓他淚落。他喚:“菊香。”她傻笑,已不認識他了。他提出要帶她走,她的家人答應了。此后,他守著她,再沒離開過。
他退休后,向單位提出借放映機一事。誰會稀罕那臺老掉牙的放映機呢?他搬回放映機,找回一些老片子,天天放給她看。家里的白水泥墻上,晃動著黑白的人,黑白的景。一天,她看著看著,突然喊出一聲:“衛華。”他喜極而泣。這么多年,他等的,就是她這一句喚。如當初相遇在田間地頭上,她咬著嘴唇笑,輕輕叫:“衛華。”一旁的油菜花,開得絢爛,滿世界的流金溢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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