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很久以前,我就聽說在城里,類似于入殮師這樣的工作收入很高,對于像我們這樣鄉村里小門小戶又不是大學畢業的年輕人無疑是很有吸引力的工作??墒悄菚r候我娘總是撇撇嘴:“咱不去,咱家不差那個錢,也不討這份晦氣。”
我那時想也就算了,就不如跟村子里其他的年輕人一樣隨隨便便去大城市里找個工作,也算離了土地,畢竟舊時的思想在那里,人們都覺得離開土地了就不是農民了,不是農民就是比較出息的事情,但是卻沒有想到,我們的生活基本都是由農民供給的。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前話就是我爸爸生了病,需要一大筆醫療費。曾經我的家不算大富大貴但也說得過去,曾經說著“咱們家不差那個錢”的媽媽也沒了辦法,家里已經捉襟見肘。如果我不找一份收入高一點的工作,爸爸就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
還好我們家有一個遠房親戚,答應幫我在醫院找一份工作,這樣既可以多一點收入也方便我在醫院照顧爸爸。當然,不會是醫生護士一類,工作很簡單,那時候醫院的停尸房還沒有取消,我的工作就是在醫院有病人去世之后將尸體搬到冰柜里,一整個晚上守在停尸房,然后在第二天一早火葬場來人的時候清點好尸體的數量,并將它們搬上貨車。
一開始知道自己的工作性質的時候還是有點興奮有點期待的,親戚帶我去看了以后將成為我師父的人,已經在停尸房工作了的張大爺,我只知道他姓張,論年齡該叫大爺。
不過他并不像一般師父那樣和善,看樣子我們打擾了他休息,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東西放到那邊,這是你的床,這是鑰匙。”交代好之后,就不再理我。
我看看周圍,我們住的地方是在停尸房的外間,說得好聽點就叫值班室,值班室的墻上掛著很常見的液晶電視,放映的是停尸房四個角落的監控,桌子上有一臺電視,有一臺老式的電腦。
工資也算可觀,而且供吃供住,我覺得這樣也很不錯了。到了晚上的時候,師父好像有點事要出門,臨走時難得正眼看著我,很鄭重很認真很嚴肅地說:“不管有多少尸體進來,冰柜第一層第三個格子,絕對絕對不可以打開,絕對絕對不可以放尸體,記住了嗎?”
確信我記住了之后,他才離開。天色一點一點暗下去,我總覺得冷,害怕也一點一點襲上心頭。沒想到大樓門口值班的老頭大約是閑得無聊,顛顛跑來這里,看了一圈:“你師父呢?”
“出去了。”
“哦,出去了,他不在就跟你嘮嘮,平時無聊的時候我總是找他聊天,你別看那老頭表面上挺倔,其實心里好著呢,我看他對你也不是特熱情,你別怪他,他到底是師父,還有就是在這個鬼地方呆久了,難免和周圍的人都談不來。”
“大爺,我師父他沒有家室嗎,我看他好像并不喜歡這個地方。”
“那是啊,”那大爺一縮頭,從兜里掏出一瓶酒,我把晚上沒吃完的小菜給他擺了出來,我不喝酒,就聽他一邊吃喝一邊說,“誰愿意在這種地方呆著啊,晦氣不說,他也害怕你說是不是,我跟你說,在你之前啊,這里來了好多人了,但是沒有一個干得長的,最后都走了,所以來來去去,就剩你師父。”
感情這是鐵打的師父流水的徒弟啊。我心想。“那,為什么我師父不走呢。”
老頭擺擺手:“你師父沒有家,你不知道,他以前有個女兒來著,就是……就是……”
他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我背對著門口,順著他的眼神回頭一看,發現師父不知道什么時候就站在門口,鐵青著臉。
“師,師父……”
他沒看我:“啥都跟小子說,也不怕嚇著他,萬一把這個徒弟也嚇走了,你來陪我???”
那老頭大概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是是是,我的錯我的錯,我不說了,你們慢慢吃,我值班室還有事,我就不呆了。”說著賠笑著走了。
停尸房一下子安靜下來,走廊的燈年頭久了不是很明亮,墻上的監控里那些冰柜冷冷清清模模糊糊,讓人不敢細看。我不知道師父是會訓斥我還是會冷冰冰的不理我,但無疑地,這兩種后果都會讓我不很好受。沒想到師父坐在床沿上:“沒事,那個老頭就是喜歡嚇唬人,說什么你也別聽。不過我丑話可說在前頭,”他突然又板起臉,“確實有不少人來了之后呆不了多久就走了,還有一個——你不能說出去——據說是呆久了壓力太大產生了幻覺——自己把自己嚇死了,這個你必須要知道,因為你有權選擇,你是干下去,還是趕緊走人。”
我苦笑了一下:“師父,你看我爸就在那病床上躺著呢,別人或許還有選擇的權利,但我肯定是沒有了。”
“你孝順,我很歡喜你,所以我告訴你,他們都傳言這里鬧鬼,但是我在這里住久了倒也覺得沒什么,大體就是睡著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所以你也好好睡,有我呢你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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