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新家是一幢臨街的單元房,那是我單身漢心靈的故鄉,它位居最高一層的樓。蝸居在這都市的一隅,我可以心無旁騖地寫些自娛自樂的文字,讀些自己喜愛的書。我的鄰居家庭成員也不復雜,重要的是沒有小孩,否則,或多或少會給我帶來一些干擾和噪音。他們家好像只是一對夫妻,男的可能多歲了,經常聽到他的妻子稱他老何,看上去像個知識分子。他經常獨來獨往。女的我只是常常聽到她和丈夫說話,卻從來沒有見過她,她從來不出門,或許她也出門,只不過我沒有看見而已。 我和老何幾乎天天見面,即使我足不出戶也能看見他,因為我廚房的窗戶就對著樓道,那是他的必經之地。早晨老何去上班時,我總能聽到他的妻子對他說一些諸如“老何,路上騎車多加小心”、“晚上回來早點”、“天冷了,多注意身體”之類的話。老何總說:“劉琴,謝謝你,好好在家吧,再見。”晚上老何回來,只要一打開門,他的妻子總是這樣招呼他:“老何,你回來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有時或許為了透風,老何家的門只關了開著口的防盜門,常常傳出夫婦倆的閑談和老何朗朗的笑聲。這是一個多么美好的家庭,一對多么恩愛和諧的夫妻啊,我常常這么想。 我和老何很少說話,見面也只是互相點點頭打個招呼。他經常會把至樓的樓道打掃得干干凈凈,樓道的燈壞了,他也會想辦法盡快修好。這讓我對他產生了敬意。 生活就這樣不經意地過了兩年,不知為什么我還是沒有見到老何的妻子,而我所聽到的仍是她對丈夫幾乎一生不變的瑣碎而充滿愛意的言語。我很為這對老夫妻不同尋常的言行感到不解,有時我甚至猜想:難道老何的妻子是因癱瘓在床而不能出門?抑或是她的長相有什么欠缺而羞于見到外人? 直到有一天,當我解開了這個久留于心的謎團時,我震驚了。我的靈魂也因此受到一種全新的洗禮。我叩響老何家的門是一個周日的午后,原因是我房門的鑰匙被鎖在了屋內,我只好向老何借工具準備撬鎖。他為我泡了一杯茶便在箱柜里翻找工具。“你好,請喝茶。”從一個衣柜旁傳出那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顯然是老何的妻子。 順著聲音,我的目光一下定格在了衣柜旁,那一刻,我簡直比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還要驚奇……天哪,這哪里是老何的妻子,那分明是一只正蹲在電視機上的鸚鵡!我一下子明白了,那些瑣碎的充滿愛意的語言竟來自這只鸚鵡!但我又糊涂了,老何為什么稱這只鸚鵡為劉琴呢?它又怎么會說一口熟練的女人的聲音?好奇心讓我急于想知道這一切。老何是帶著凝重的表情,向我講述這個感人肺腑的故事的…… 他是個中學教師,女兒在美國留學,妻子劉琴是一位善良、賢惠而又能干的女人。這是一樁美滿的婚姻,他們互敬互愛、相濡以沫生活了近年。不幸的是,妻子在年前患上了肝癌。最初,得知已被判了死刑的妻子悲痛不已,她說她并不怕死,而是丟不下深愛她的丈夫和心愛的女兒。漸漸地,她還是平靜地接受了這殘酷的現實,她一面與病魔抗爭一面抓緊生命的分分秒秒做些有益的事,天天把至樓的樓道清掃得干干凈凈。 有一天,她托人高價買回一只鸚鵡,天天教它學著自己的聲音說一些充滿愛意的言語。這只頗富靈性的鸚鵡沒有讓她失望,而且聲音極其像她。兩年前,妻子帶著遺憾也帶著滿足離開了人世,那只鸚鵡卻天天重復著妻子脈脈含情的言語,只要一聽到這滿含愛意的言語,老何感到自己的妻子并沒有走,她依然在自己身邊。我是懷著崇敬的心情聽完這個真實、凄婉的故事的。 我想,即使某一天,那只代表著妻子之愛的鸚鵡也離老何而去,但在他心里,我堅信,緣于夫妻間的那份愛卻是永恒的、綿綿不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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