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把她惹到了
母親歲生日,我回母親家吃晚飯,妹妹妹夫和母親多年的好友芳姨也在。
吃飯時,芳姨說要給我介紹對象。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前不久,我離婚了。前夫唯一能給我的,只有一套房子,我沒有孩子,現在一個人生活。
芳姨見我沒說話,以為我同意了,又說,對方是做海鮮生意的,老婆前年患癌癥去世,帶著一個兩歲的女兒。
母親一聽,興奮起來,非讓我去相親。我不想做別人的后媽,也不喜歡母親的嘮叨,脫口而出:“我不去!您不也單身嗎?要是喜歡,您自己去!”
母親氣得跳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罵我沒良心。我氣極,可又不想和她對罵,讓芳姨笑話。于是,丟下吃了一半的飯,走了。
就這樣,我惹到母親了。第二天她便不肯接我的電話。
我脾氣也擰了起來,一連好幾天沒去看望她,電話也沒一個。卻沒想到,月中旬的一天,妹妹帶來母親住院的消息。
原來,母親在洗澡時摔了一跤,大腿骨折,住進了市人民醫院。妹妹說:“姐,別和媽慪氣了,她不也是為你好嗎?你就去看看她吧。”
望著妹妹的紅眼圈,我點了點頭。
去醫院的路上,看見一家花店,一束束姜花在花店門口的水桶里潔白的盛放著。我這才想起,春天了,又是姜花飄香的季節了。我猶豫了一下,買了一束姜花。
我以為母親仍在生我的氣,但她見了我,臉上剎時綻放笑容。
“啊,是姜花??!”母親說著,欠起身來,一剎那,她的臉龐突然煥發出與年齡不相符的嫵媚,我不禁一愣,突然想起年前,母親也曾經露出同樣的笑容。
父親去世的那個春天
那年,我歲,母親歲。那年,父親患了肺癌,病情綿延個月后辭世。
父親未去世時,母親已患上風濕病和肩周炎。他去世后,家里欠下了一大筆債務。母親沒日沒夜地加班,晚上還幫朋友在大排檔做零工,為的是早點償清幾個月來欠下的債務。父親去世一年后,有人給母親介紹了一個男人。
但是我看不上那樣的男人——禿頂,而且看起來土氣。別人都稱他為老王,歲上下,經營五金生意多年。
她第一次帶老王回家的那天,我看著他們,心中有無限的叛逆。我鐵了心認為她這是在背叛父親,任何一個男人都比不上我的父親,于是,我沖她白了一眼后沖出家門,在跨過平緩流淌的江水的大橋下抱頭痛哭。
母親好不容易等我回去,她找我快要發瘋了。她安慰我,很久才對我說,單位效益不好,不知道還能工作多久,年紀也大了,身體也不好,很難找到賺錢的工作,找個男人是希望我和妹妹還能過上正常的日子。
我歇斯底里沖她叫:“我只要有媽就夠了,我不要家里來一個陌生的男人!我心里只有爸爸!”
她怔住了,眼睛剎那間紅了,眼淚順著臉頰流下。后來,她真的沒有再帶老王回家。但她時常會帶一束姜花回來,母親喜歡姜花,父親在世的時候,曾經說過和母親相戀時,第一次送花給母親,就是姜花。
她的脾氣很倔,我記事以來她就在左右這個家。而我偏偏遺傳了她的性格,從懂事起就跟她爭執不下。但這回她竟然輕而易舉就妥協了,這讓我有點意外。
一天傍晚,我放學回家,在樓下拐角處見到下班回家的她。她還是拿著一束姜花,鄰居沖她笑:“老王送的花?。坷贤鯇δ氵€真癡情的。”母親的臉龐突然煥發出不一樣的嫵媚,笑著回應:“是啊,老王說我喜歡姜花……”
我氣得說不出話。原來,她的妥協是假的!她在騙我。我一把奪過她手中的姜花,丟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然后奔上樓。
她在我身后嚷嚷:“哎,哎,囡啊,怎么了?這花哪兒得罪你了?”
我回頭,狠狠地白她一眼:“就得罪我了!老王得罪我了!還有,以后你別叫我囡!我爸才能叫我囡!”
她愣住了,再也沒嚷嚷。從那以后,她再也沒有碰過姜花,也真的沒有叫過我“囡”。
但我與她的裂痕似乎愈發變深,甚至讀大學時我寧愿節衣縮食、勤工儉學也不要她的錢;大學畢業后,找不到工作,她就拿著錢去跑關系,陪她去的還有老王,我知道了沖她大吼;我找了一個家境清貧的“鳳凰男”結婚,年后因性格不合又離婚,她為此一直嘮嘮叨叨……
年的時間,我總覺得她和我不能融洽地溝通,母女之間的交流,從來都是淺嘗輒止。
她還是那么小心翼翼
躺在病床上的母親嗅著姜花,柔聲問我:“怎么想起買花給她了?”
我說:“只是心血來潮。”母親隨即一臉笑意。我知道,她思緒中一定也記起了關于姜花的種種回憶。
她在醫院里待了一個星期,就嚷著要出院,我和妹妹拗不過她只好答應。
出院后,她的身體變得更差了。風濕痛、老年性骨質疏松癥、神經衰弱、糖尿病一一向她襲來,她經常失眠。我去看她時,每每看著她被病痛折磨得漸漸陷下去的雙頰、失神的眼,一些難以言說的沉重和恐懼就襲上我的心頭。我害怕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會突然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一天,我忍不住對她說:“媽,人老了可經不起摔,你以后走路、洗澡得悠著點,那么大年紀也不用學滑冰了。”
她哈哈地笑起來:“沒什么,摔了一跤,還能收到姜花……”她忽然停住了。她現在還是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我知道,她想說什么。
年前那天,我把老王送給她的姜花踩在腳下后,他就再也沒來過我家,十幾年來,她一直單身著,從未提過老王。我以為她已經忘記了他。
我有些尷尬,故意起身倒水,沒有接她的話。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猶猶豫豫地說:“芳姨介紹的那個男人……你去看看好吧?”見我沒吭聲,她又鼓起勇氣說,“離婚后你一直不肯和別的男人接觸,媽有些擔心。其實,去見見也沒什么的,芳姨是媽多年的好友了,介紹的人準沒錯,你就當給自己一個機會吧。”
快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