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暖轉學來時,是冬天,雪積了一片,把校園遮得一片潔白。帶著一顆“咚咚”跳的心,林小暖走上講臺。
臺下,所有的眼睛“唰”一下射來,林小暖臉紅了,鼻尖上出了汗,道:“我——我叫林小暖,希望做大家的朋友?!边@話,提前在心中復習了千遍萬遍,可這會兒,仍有點吞吞吐吐。
“哇,林小暖,你就是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焙竺?,一個聲音油腔滑調地響起。教室里的學生,都“嘩”地笑了。林小暖臉更紅了,鼻尖上,冒出了汗。
班主任一粉筆頭扔過去,吼道:“白夏,注意紀律?!?
后面,那個高個男孩吐了一下舌頭,望了一眼林小暖,看到林小暖恨恨的眼光,又一吐舌頭,坐了下去。
考試,是林小暖所向往的,因為,要在班上樹立威望,必須用成績來證明自己的實力。
考試時,她發現,白夏就坐在旁邊。開考前,白夏給她一個面包,道:“美女,很好吃的?!绷中∨唤樱膊徽f話,忙著削鉛筆。
“過一會兒,互相幫助啊?!卑紫娜晕⑿χ?,討好似的笑。正在這時,鈴響了,考試開始了,試卷發下來,林小暖忙答起試卷。
不一會兒,旁邊傳來咳嗽聲。林小暖不理,忙著答卷,突然覺得桌子晃動,林小暖的一張卷子在動,側眼一望,白夏的一只手如一只小老鼠,爬上她的桌角,拉著那張試卷,向自己那邊拖去。
林小暖忙去搶,“嘩”一響,監考老師聽到了,抬起眼,發現了,喊:“白夏,又抄襲吧,小心被趕出考場?!?
白夏一點也不臉紅,久經沙場,風雨不驚,道:“林小暖試卷被風吹落了,我給她拾起來。我是抄襲的人嗎?”
老師疑惑地望望林小暖,林小暖紅了臉,沒點頭,也沒有搖頭。
大言不慚。她想,狠狠瞥了一眼白夏。
考試結束,林小暖一個人慢慢地走著,嘴里,吹著歡快的口哨。今天考試感覺很好,她的心里特舒暢。
唯一不快的是和白夏鄰座,小賴皮!
對白夏,林小暖不稱白夏,稱小賴皮。這樣稱呼時,她感覺到心里很舒服:誰讓他出自己的丑,誰讓他在考場上大言不慚。想到白夏,她一腳,一塊石子飛了很遠,同時,嘴里喊一聲:“小賴皮!”
“呵,說誰小賴皮?”有人接口。林小暖抬頭,三個男生站在前面,頭發很長,是她們學校的問題學生。
“沒說你們?!绷中∨卮?。
“當著我們的面,不是說我們是說誰?!币粋€男孩說,做出兇巴巴的樣子,沒事找事。
“我是說白夏?!绷中∨?,這幾位小子惹不起,還是直說了為好。
三個男生相互望了望,其中一個胖子道:“小美女,考試時,你在考場上讓我們老大出丑,現在,又罵我們老大,哼,你得去給我們老大道歉?!闭f著,扯林小暖的手。
林小暖偏不。
那個胖子仍拉著她的手不放,林小暖憤怒了,一下子抓在胖男生的手上,那個男生一聲叫,縮回了手,道:“出血了,這丫頭,是屬貓的?!?
就在這時,一輛腳踏車飛了過來,一停,白夏一只腳踏地,喊聲:“欺負女孩,是男子漢嗎?”
三個男生見了,住了手。
林小暖咻咻地喘著氣,白了白夏一眼,走了,心里恨恨地想,偽君子,不是你找的人嗎?
林小暖再走進校園,就有男孩沖她吹口哨,而且嘻嘻地笑。林小暖昂著頭不理,向教室走去。身后,有人喊:“白夏——林小暖——”聲音拖得長長的,一波三折如貓叫,怪聲怪氣的。
林小暖回過頭,沒有白夏。那男生卻朝她一吐舌頭,跑了。
“神經病!”林小暖說,進了教室。很多同學都望著她,眼光怪怪的,讓林小暖感到很不舒服。
不幾天,私下里,林小暖聽自己的朋友江羽衣告訴自己,原來,白夏對別人說,林小暖是自己的戀人。全班同學都知道了。
“真的嗎?”江羽衣問,眼光一閃一閃的,“你和白夏好上了嗎?”
“小賴皮!”林小暖咬著牙說,鼻尖,又出汗了。眼睛里,閃出了淚花。
第二節前,老班進來,叫白夏去,白夏去了。據江羽衣去送作業本時偵察回來的信息,白夏慘了,這次讓老班整趴下了。至于怎么整趴下了,并不說,給大家留下無窮的懸念。
私下里,江羽衣告訴林小暖,等著吧,白夏會給你道歉的。
林小暖沒說什么,心里,慢慢舒爽了一些,覺得,如果白夏道歉,自己還是可以原諒他的。可是,不一會兒,白夏回來了,仍臉帶微笑,一副大勝而歸的樣子。
本來,已經心平氣和的林小暖,鼻尖又冒汗了。
白夏約林小暖到校園后面去,那兒,有一條走廊,紫藤花一片,很美。林小暖收到字條,不去。江羽衣勸,這是白夏給你道歉,不去,太便宜他了。
也就是說,這是白夏的一個計謀,目的,就是讓林小暖不去,這樣,他就會對老班說,林小暖不給我道歉的機會。
林小暖想想,江羽衣分析得很到位,白夏這家伙,詭計多端。所以,盡管她不愿意去,但仍抱著單刀赴會的決心,去了。
白夏在紫藤花下,一副游手好閑的樣子,不像道歉,很像觀景。
林小暖來了,走到他面前。白夏怔住了,抓抓腦袋,道:“你還真來了?”
林小暖心里得意得直樂,心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抬著頭,冷冷道:“你讓我到這兒來,為什么?”
白夏抓抓頭,左右看看,確實沒人,壓低聲音:“林小暖,我——向你道歉?!?
林小暖仰起頭,望著天空,想,道歉?就這兩個字?有那么容易的嗎?所以,哼了一聲,道:“你那么厲害,向我道什么歉啊?”說得白夏紅了臉。突聽紫藤花后有響聲,扒開花葉一看,原來是白夏的一群狐朋狗友,在那兒悄悄偷聽呢。見林小暖發現了他們,都笑起來。一個男生還捏著嗓門兒,怪叫道:“好浪漫啊?!?
這次,林小暖不只是鼻尖冒汗,淚水也流了出來,轉身罵白夏道:“賴皮!真正惹人討厭的賴皮!”說完,哭著跑了。身后,是白夏的吼聲:“誰讓你們來的?”
白夏又打架了,第二天來,手上有塊淤血,一聲不吭,坐在教室里,幾個男生圍過來,問:“老大,怎么了?”白夏搖搖頭,有氣無力的樣子,許久,道:“不小心,摔著的?!?
“不可能。”一個男生說,“你回家,都是馬路啊,老大!”
“別再喊老大了,誰再喊,我和誰急?!卑紫恼酒饋?,大聲吼。一群男生,一個個耷拉著腦袋,回到座位上。一個男生嘰嘰噥噥道:“我們老大這是怎么了?”
白夏受傷之后,如變了一個人一般,一改過去嬉皮笑臉的樣子,上課按時,積極打掃衛生,聽課也認真起來,那幾個和他一起的男生很是不解,圍過來,紛紛問:“老大——不,白夏,你被老班降服了?”
白夏抬起頭,望了他們一眼,過了好一會兒,問道:“讓人人喜愛好,還是讓人人討厭好?” 幾個男生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低了頭。
許久,白夏抬起頭,道,我不想當小賴皮,也不想讓人人討厭。
事實證明,白夏是一個智商很好的人,認真學習之后,半年,他的成績就突飛猛進,已經趕上了林小暖。期中考試結束,老班讓白夏總結經驗,白夏第一次紅了臉,吭哧了半天,道:“感謝林小暖,喊我賴皮,說我討厭!”
大家“嘩”地都笑了,林小暖也忍不住笑了。
老班耳朵有點背,把“賴皮”聽成了“了不起”,大惑不解,望著白夏,道:“了不起?林小暖?怎么回事啊?”
白夏臉更紅了,腦門上憋出了汗,道:“老班,別問了——我——我要上廁所了?!比嗤瑢W又“嘩”地一聲,笑出了眼淚。林小暖也笑出了眼淚,爬在了桌子上。在笑聲中,趁機,白夏逃回了座位。
班主任也笑了。笑過之后,回過頭,望著林小暖,道:“我仍舊沒聽明白?!?
林小暖站起來,笑了笑,對老班說:“我對白夏說,好好學,你會很了不起的?!彼南?,幸虧老班有點耳背,否則,憑“賴皮”一詞,一定會挨批的。
老班聽了,很滿意,大拇指一挑,道:“都了不起,白夏了不起,林小暖你也了不起?!痹捨凑f完,“嘩”的一聲,教室又笑聲如波浪涌起,笑得老班莫名其妙地道:“怎么啦?今天,大家有什么樂事啊,說出來,我也樂樂?!闭f得大家又笑了。
林小暖在這兒讀了一年,又要轉回去了。因為,各省考試,都要求各省考生回本省考試,林小暖雖然父母在這兒工作,可戶籍卻在老家:她必須回去,盡管她舍不得離開同學和老班。
告別了老班,告別了江羽衣,唯獨沒有告別白夏:白夏請了假。
林小暖很想對白夏道歉,白夏那次受傷,是腳踏車輪胎沒了氣,摔倒的。腳踏車的氣,是她一生氣,放學前悄悄給放的。后來,在江羽衣那兒,她才知道,白夏是怕他的那些哥們兒找她的麻煩,才撒了一個謊,說她是自己的女朋友。盡管一直林小暖不能接受這個謊言,但她仍從心里感激他的關心。
她和白夏做了一年同學,除了罵他一句“賴皮,討厭”外,幾乎沒說過什么話。后來,每次單獨看到白夏時,他總是一臉慚愧地避開了。她望著他的背影,很想很想對他說,她已原諒他了??墒?,一直他都沒有給自己那個機會。
這次,她很想借告別時說出,可是,白夏卻又不在,他有點事情,請了假。
她離開學校的時候,仍是冬天,雪,把北國小城裝扮一白。她上了車,車緩緩起動了,回望母校,一片靜穆,一片安詳。
突然,一個人影,在朝陽下向她揮手,清晰的身影,是白夏。
她的淚流出來了,喃喃道:“白夏,你不是賴皮,你了不起,你很了不起?!?
朝陽下,白夏跑著,追著車子,仍在不停地揮手。林小暖的話,也許他聽見了,也許他沒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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