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離婚那年,海培歲。
那個夏天的早晨,她站在客廳的角落,看著父親在屋子里收拾衣物。偶爾,他會回頭跟她交代一句:“海培,你要聽話,練琴別耽誤了。”過一會兒,又想起了什么:“海培,有空給爸爸寫信,或者打電話。”她咬著嘴唇不做聲。
父親拎著大箱子走到門邊,又轉過身,緊緊抱住了她。
母親冷冷地說:“要滾快滾,這時候裝什么裝!”
他不搭理母親,而是摸著海培的頭,聲音嘶啞地說:“記得給爸爸寫信。”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樓梯間“咚咚咚”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海培的眼淚終于下來了。雖然父親和母親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鬧的生活讓她怕得要命,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從小寵她愛她的男人,有一天會選擇從自己的生活里消失。她以為,只要自己乖乖聽話,每次都考好成績,他們一家三口曾經的幸福生活就能重現??涩F在,父親就像母親說的那樣,“被小妖精迷住,不要我們娘兒倆了”。對一個歲的小女孩兒來說,有什么比被父親遺棄更讓人痛苦和怨憤的?
父親決絕離去的背影,成了海培整個童年的噩夢。很快,她就由一個能歌擅舞的小女孩兒變成了沉默寡言的“小呆瓜”。琴也不練了,上課時總望著教室外面的天空發呆,成績更是一落千丈。
母親沖她發火,撕掉她的琴譜,說:“都是冤家,我這輩子都毀在你們姓汪的人手里了。”母親一發火,就把她跟父親綁在一起罵。盡管她不愿別人提到他,他寫的信,也全被她順手扔進了校門口的垃圾箱里,可是她姓汪,是汪文祥的女兒,這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實。
那天課上,海培在書上畫云,一朵一朵漫卷了整篇課文。
那之后,不管是犯了錯誤,還是考了好成績,海培都會
海培上初中那年,母親改了嫁,繼父是一個木訥的男人,看她的眼神,總帶著幾分嫌棄。
再收到父親的信,海培拿回家,看完后,藏在抽屜的最里端。他打著出差的旗號來看她,她便跟著他出去吃頓飯。他給她買的東西,她都拿回家藏起來。她仍不肯給他寫信,盡管想他,可她沒法像從前他去外地出長差那樣,用滿紙幼稚的文字訴說自己的思念——那些在他面前肆無忌憚地撒嬌耍賴的日子,早已成了過去。但有了那些信的溫暖,海培的生活終于走上了正軌,幾年后還考上了本市的財經大學。畢業后,她在銀行謀到了一份不錯的工作。
海培出事那年,才歲。男友韋寧要開公司,她挪用了銀行里的錢,被判年。
父親去監獄看她,被她拒絕。他只好托管教帶給她一封長長的信,信里說:海培,愛情沒有錯,身陷愛情里的女孩兒都難免飛蛾撲火,這點爸不怪你。只是,別放棄自己,你還有大好的人生……海培攥著信哭得天昏地暗,年啊,出獄都快歲了,哪來的大好人生?并且,自從她進了監獄,韋寧一次都沒去看過她。
海培開始絕食,任管教嘴皮磨破,她都一聲不吭,甚至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母親來了,又是哭又是罵,她仍不為所動,直到韋寧出現。
看著面露愧色的韋寧,她怯生生地問:“你還愛我嗎?”好半天,韋寧抬起頭,紅著眼眶說:“海培,你好好改造,我等你出來。”
像當年
海培收到很多父親寄來的書和信,信里沒有勸她好好改造,只是說起她小時候會彈的鋼琴曲、會跳的孔雀舞,還有她愛吃的巧克力、考過的那些分……這些細枝末節的回憶,將海培拉回那曾經幸福過的童年。是的,她怎么會忘記,那時候的父親,高大英俊,愛說愛笑;那時候的母親,年輕漂亮,溫柔賢惠;那時候的她,幸福得像童話里的小公主。
父親在信里說:“不管你變成什么樣,都是我最乖最寶貝的女兒,而我,永遠都是你可以信任和依賴的爸爸。”想到父親每次探望自己時那隱忍而心疼的眼神,海培淚流滿面。這一年來,她只顧著自己的痛苦與失落,卻不曾想過,高墻外的父親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年輕時離棄妻兒的他縱然有錯,但又有誰沒犯過錯?當年,如果不是生活過于艱辛,母親也不會變得越來越尖酸刻薄吧?如果不是在家里再也找不到溫暖與肯定,父親大概也不會和那個阿姨惺惺相惜吧?而她,如果不是因為太渴求一個溫暖的家、一個愛她的男人,應該也不會明知犯法,卻為了他不管不顧吧?
歲那年,海培出獄了。
那一天,父親來了。他穿著整潔的衣服,挺直了腰板:“閨女,走,咱們回家。”語氣稀松平常,就像小時候接她放學回家一樣。海培猶豫了一下,終于走過去挽起了父親的胳膊——母親那個家,早已沒有她的位置了。
讓海培沒想到的是,父親的家里只有他一個人,傳說中的“妖精”不見蹤影。父親不說,她也不問。
屬于她的那間房收拾得干凈整潔,父親站在門口搓著手不安地笑著:“也不知道你喜歡什么樣的,就隨便買了些。”看著那粉紅的蕾絲被子和枕頭邊上的洋娃娃,海培笑了——在父親眼里,她還是那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而父親,早已變成一個兩鬢斑白的小老頭了。
“海培,以后就和爸爸一起生活,爸爸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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