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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祖輩有電氣工程師,也有開摩托車修理部的,到了我這兒,只能搗鼓自行車、修修小電器什么的。不過,我這祥的“人才”在大學里屬于“眾人求”的實用型。比如誰的手機充電器有毛病了,到我這就立馬解決。大二時,我和萍萊就這樣相識了。
夏天的那個晚上,萍萊打來電話,說宿舍的電扇壞了,物業的電話又沒人接,讓我幫忙修修。剛穿上下恤,萍萊的力口急電話又催了:“屋里已經漆黑一片了!”我琢磨著可能是電扇故障導致線路跳閘,提上工具箱便直奔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果然一片漆黑,萍萊用手電指引著我摸到電扇的位置,打開工具箱我開始干活。天氣太熱,我好像鉆到了籠子里,不一會兒就汗如雨下。晾衣繩上掛了不少東西,我拽下一條毛巾擦汗。電扇修好了,我提上工具箱,又把漏電保護器臺上,在女生們“感謝康電”的歡呼聲中飄飄然地告退。
回到男生宿舍,沖澡的時候,聽到屋里突然爆發出一陣狂笑。那幫哥們兒又攏到什么話題發泄苦悶了?我剛回屋,精瘦的“臘狗”一臉壞笑地說:“請客吧你。”“憑什么?”我被搞暈了。這時,萍萊的電話又來了:“你趕緊回來,工具箱別忘了帶上。”真是暈頭轉向,我只好又提著工具箱來到女生宿舍。這次,門拉開一條縫,只能看見萍萊的一只眼睛,不過那眼神好像有點怪。她把工具箱拖進去,告訴我在外面等著。過了好半天,工具箱呼地被推出來,門被重重地關上了。這回我連萍萊的一只眼也沒看到。我傻傻地愣了片刻,敲敲門想問個究竟,里面的燈啪地關掉了。
這個晚上,我給人家熱情服務卻弄得自己大腦狂暈?;氐侥猩奚?,精力旺盛的室友還沒躺下,幸災樂禍地欣賞我的茫然。臘狗“熏”我:“出于人道主義,不能讓你百思不得其解。你去拎點罐啤來,換回你想知道的謎底。”我被押到小賣部買啤酒請客,回屋才拿到室友截獲的一樣東西——女生的一件胸衣!
在室友的現場模擬下,我這才恍然大悟:我把萍萊的胸衣帶了回來,室友從工具箱中拿走了?;叵氘敃r在女生宿舍,我拽毛巾擦汗時,可能是同在晾衣繩上的胸衣落到敞開的工具箱中,在黑暗中稀里糊涂被我帶回來了。這個推理用萍萊的態度可以驗證,否則她不會檢查我的工具箱。
胸衣是白色的,但是有幾處沾上了工具箱里的油污。拿在手中,我像拖著短路之后的線包,特別燙手,心里更是一陣陣地慌亂。必須盡,陜把胸衣還給萍萊。過了夜里點,我溜到水房,可折騰了半天,胸衣還是被洗成了迷彩一樣的斑斕。人家貼身的東西,被我弄成這個樣子,怎么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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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一直有意搜索萍萊的行蹤,總算在中午瞄上了她。萍萊出了食堂,我在后面保持米的距離尾隨,周圍沒人時,我給她打去電話。我吞吞吐吐說了一句:“對不。起”,萍萊打斷我的話:“沒想到你還有拿人家東西的特長!”然后關機了,匆匆走進女生宿舍。
把胸衣還給萍萊,成為了我那一段生活的惟一主題。我一天給她發過去幾條短信,首先申明我的清白,絕對沒有竊取的用意;然后說一定送還??墒?,這些解釋和保證像發進了太平洋深處,她連一個字也沒有回復。
我又偷偷用草酸洗了一次,險些把手掌的皮搓掉,也沒能洗下胸衣上的油污。到了星期天,我帶上“祥子”,到商場買來一件新的。多元錢真的不貴,就是花上倍的價錢,能讓我的心平靜下來,也值得。
可是,看樣子萍萊已經把我恨透了,電話不接,短信不回,而且她一直在躲著我。一天晚上,我帶上萍萊的胸衣又來到她的宿舍門前,猶豫了半天,也沒敢敲門。如果我站在屋中央,在其他女生驚詫、怪異的目光中,萍萊如何接受我送還她的內衣?而且那東西已經被我洗滌“躁躪”得面目全非,她一定會羞愧難當的。想到這里,我悄悄躲到衛生間旁,想等萍萊一個人出來時把胸衣還給她。沒想到,物業管理的保潔員擊破了我的計劃,警告我立即離開女生宿舍樓,否則就要叫保安。
100什么叫寢食難安,我那幾天的生活就是。我調動所有的智商策劃送還的方式,想來想去,大腦被攪成了糨糊,還是沒有頭緒。最后決定采用“蹲堵”方法,這種方式也許談不上策略,傳統得有些古董,畢竟可以一試。
“蹲堵”行動的第一天,雨下得夠猛。第二天晚上我穿上厚重的雨衣,在圖書館到女生宿舍的必經之路邊上貓著,路過的女生被嚇得撒腿就跑。我想,自己這種形象一樣可以使萍萊認為我是“偷窺狂”,所以決定不再穿雨衣,又跑到蹲堵點繼續守候。那兩天的雨似乎有點人工智能,一到晚上就淅淅瀝瀝。我心中有一個由胸衣擰成的結,在冰涼的雨水中,這個結好像在慢慢地收縮、提升,女口一塊結石浮在我的咽喉。再加上我吃了感冒藥,大腦昏沉沉的,盡管極力讓自己睜大眼睛,也只能瞇成一條線,在“寬銀幕”的雨景中搜索萍萊的身影。
工夫不負有心人——這句古訓終于應驗了!我先看到了兩只腳,然后看到了萍萊略帶驚詫的臉。一把淡藍色的傘,腋下夾著書,她望著我的眼睛,有一點局促不安。終于見到了萍萊,七天來壓抑的情緒頃刻間釋放出來,我呼吸急促,忽然有了一種要流淚的沖動。這是我長到歲,所經歷的最為忐忑的時刻,咽喉的那塊“結石”,已經壓在舌頭上了。我醞釀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不知如何是好。這時,萍萊微笑了一下,把雨傘往我的頭頂靠靠。她這個小小的動作,讓我震撼性地感動了片刻,眼睛真的有些發澀了。我在心里發狠地罵自己:把眼淚咽回去,絕對不能落淚!
因為冷,因為緊張,我伸進懷里的手痙攣地抖動起來。包著一舊、一新胸衣的報紙已經被汗水浸潮了。矜持的笑意寫在萍萊的瞼上,她接過報紙包,低下頭輕輕地說:“這幾天我也在想,東西不見了,只是一種偶然。也許,我不該怪你的。”
我如釋重負長吁了一口氣,邁著僵硬的腿跨入萍萊的傘下。從這個“蹲堵點”到女生宿舍耬不過多米的距離,我有一種企圖:萍萊不要把我轟開。我需要享受一段心情釋然的舒展,讓那塊“結石”在清新的雨夜中化飛。真的,這種企圖特別貪婪。萍萊沒有應允,也沒有拒絕,兩人隔著一把傘的距離走向宿舍樓口的那盞燈。終于,萍萊停下了腳步,示意我接過她的傘。我猶豫了一下,沒有接。她說:“謝謝你的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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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回男生宿舍耬的路上,我的步履從未有過的輕盈。躺到席上,我連續打了幾個響亮的噴嚏。在進入夢鄉的瞬間,手機忽然有短信提示:“我可以接受那一件,但你新買的這件,無論如何我不能,也不該接受。”我看著信息,沒想到我連舊賠新一起送還,竟讓萍萊為難了。我這才明白,自己“周到”得可能不是地方。新的胸衣,我也沒有拿回來的理由。胡思亂想了半天,我給她發過去兩個字:“晚安。”萍萊立即回復:“你叫人家怎么睡?等你的主意呢。”我的天,我哪里還有主意,大腦中文成糨糊了!
這回輪到萍萊著急了,她幾乎每天都發來短信,主題是這件新的東西怎么辦?她不能接受一個男生送來的胸衣。對這個“熱問題”,我只有采取“冷處理”方法——關機。
“胸衣事件”終于漸漸平息了。這之后我和萍萊路遇過兩次,每次見面都是先愣一下,我的臉發熱,她的臉泛紅,然后快速離開。兩件東西在她那里,還沒有找到平衡點,不知道我們今后還會演繹出什么故事。
到了春天,學校的運動會進入籌備階段,我和幾個同學每天下課削奔向籃球場練球。在那個彩云漂浮的黃昏,剛要離開球場,我忽然發現自行車筐甲有一套嶄新的運動服。一個倩影正在我的視線中由近至遠,是萍萊!夕陽穿越梧桐樹林,她的身上流淌著燦爛的斑駁。
100籃球小組賽開始了;每當我跨步上籃得分時,萍萊都會送來掌聲。這種激勵讓我信心倍增、伏態奇佳惹得對手懷疑我服用了違禁藥;嚷嚷要給我尿檢。我想,如果有什么儀器能測試人的心態,我肯定是這所大學中最幸福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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