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丑曾經說過,我和你只有一首歌的時間。
是不是只要我一直唱歌,你就會留在我身邊?
這一次,我可以留住你嗎?
良辰:小說寫手,沉靜的雙子座姑娘,居于北方,熱愛旅行和電影。作品散見于《青年文摘》《私人坊》《知音女孩》《愛人》等雜志。
.年,魔咒。
在一個你非常熟悉的城市,在你的身邊,有一個小姑娘,叫做小美。她歲,有一雙大眼睛和永遠任性地撅著的嘴。她最喜歡唱歌,因為她有一副很好聽的嗓子。每個人都夸她唱得好。
有一天,城里舉辦嘉年華。馬戲團里的小丑化著夸張的妝,拿著話筒搖頭晃腦地唱著一首英國兒歌。許多孩子圍在他身邊。
其中有一個男孩,他長得真好看,一雙眼睛閃著潤澤的光,就像小美早晨起來喝的銀耳湯一樣透亮。
她多想為他唱一首歌呀,她比那個小丑唱得好多了。
她走上前,對小丑說,你唱得不如我好,把話筒給我。
小丑咧著他的大嘴笑了笑,拿出一根拐棍糖遞給她,被小美一把擋開。沒想到糖摔在了地上,碎成兩半。很快又被許多人踩在腳下,變成黏黏糊糊、臟兮兮的一團。
小美愣了愣,但她不肯認錯,還變本加厲,嘲諷起小丑的嗓音來。
于是他生氣了,雖然看上去他的嘴巴依然笑得很大很彎,甚至有些詭異。
我要懲罰你,他說,這將會是個令你悔恨終生的懲罰。
小美害怕起來,大叫道:我討厭你。
可是你也有你喜歡的人,不是么?我詛咒你與他只有一首歌的時間。
他說完,隨即轉過身消失在人群中。他那神秘的令人討厭的笑容還浮在空氣中,發出硫磺和瀝青混合的氣味。
.年,遇見。
小美上中學了。
如果不是那個男孩子又一次出現,她早已經忘記了那個小丑。
那天放學她哼著歌,慢慢地在路上走。而他就站在那,斜挎著一個包。她路過他的身邊,看見他在對自己笑,他說,你哼的什么歌?真好聽。
她整個人都呆住了,隨即猛然反應過來,我亂哼的。
你叫什么名字?他問她。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在叫:小威,快走了。
男孩急忙應聲,往前跑了幾步,又回過頭來,對她說,我媽叫我,我先走了哦。
原來他叫小威。小美看著他的背影歡快地跑遠,想起那個小丑的話,感到很害怕。
難道真的只有一首歌的時間么?
不會的,他挺喜歡我,還問我叫什么名字,我們明天就會再見的,我還要告訴他我叫小美。她心想,笑了起來。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都不見他。
第四天她早早就走出校門,一直等了一個小時,小威卻始終沒有出現。
她環顧四周,小聲地哭了起來。
.年,想念。
小美中學畢業的時候,喜歡讀詩。
“如果你是五月,八百里為我吹開。藍空上霞彩,那樣子來了春天……”
那一年她跑遍所有的班級,尋找一個眼睛清亮得像銀耳的男孩。后來才知道,他轉學了。
年幼的心,存不住多少悲傷和思念。只是偶爾想起來,會覺得悵然和無措。她早已忘記了那個小丑,就像她把她那些任性自大的幼年時光一股腦拋到身后一樣。夏季好漫長,發呆的時候只能看著窗前的梧桐,在陽光下它使勁生長,可怎么也夠不到天上的云彩。
有一天夜里,她輕輕地唱著歌,打開電視,看到里面的本市新聞,在播一場少年足球賽。
100正要換臺,她看到里面記者在采訪拿了冠軍的隊伍,排在第一個的人很眼熟。
字幕打出來,那是小威。
沒錯,是他,他長高了,如果在路上遇見,她一定不敢認。唯一沒變的是他的眼睛,在電視里看起來也一樣透亮。
然后就插進了城市下水道的新聞,他消失了。
就像上次一樣。
她退后幾步,跌到沙發上,發了好久的呆。
.年,喜歡。
歲的時候,小美長成了一個溫柔內斂的女孩,每日抱著課本,出入補習班的教室,上鋼琴課,學習英文。
青春萌動的年紀,她收到過青澀的情書,放在抽屜里,小心地封好,像一個個美麗的夢。
有一天在英文補習班上,她被老師叫起來唱首英文歌。
當她恍惚地發現,這好像就是那個小丑當年唱的那支歌時,門被打開了。
就像是一種魔法一般,門外的老師帶進來一個人,那是歲的小威。他清瘦而溫順的樣子,讓陌生人也心生好感。
小美繼續唱著,沒有停下來。小威走過第一排一個空著的座位,也沒有停下來。
他一直走到她身邊,放下了書包。
是不是只要我一直唱歌,你就會和我在一起?小美唱完坐下來,眼睛看著黑板,悄悄地對他說。
什么?他問。
小美開始唱起來,她的聲音很輕,還在顫抖。
可是他說,她唱得很好聽。他問她叫什么名字。
她停下來,轉過頭,她第一次離他這么近,比那次在電視里看到他,他又長高了許多,身上散發出洗發水和香皂的味道,很溫暖。
小美,我叫小美。
她話音剛落,那個嚴厲的英文老師走了過來,她說你們在干什么,上課是讓你們聊天的嗎?!
他們都被罰站,小美在走廊左邊的房間,小威在右邊。
下課以后,小威已經不見了。辦公室的老師沒好氣地對小美說,他家長把他帶走了,第一天來就閑聊……
.年,傷痛。
小美考上大學的那年,用了整整三個月的暑假來旅行。
她在舉辦那場嘉年華的游樂場打聽了好多次,沒有人確切地知道那個馬戲團去了哪里。
北方,他們好像是要往北去。一個看門人回憶了一陣,對她說。不過你是找不到的,沒人知道他們現在在哪里。
大家都勸她不要找了。
小美笑了笑,對他們道謝。如今她是一個乖巧有禮貌的好女孩,她再也不會去冒犯一個小丑了。
可是他在哪里呢?她需要找到他,向他道歉。她相信了他的詛咒,她真的只有一首歌的時間,只要她停止唱歌,小威就會像泡沫一樣在她的眼前消失。一次又一次。
她坐上火車,一路向北,一個城市一個城市走過去。車廂里人群擁擠,環境惡劣。她總是四處穿梭,尋求一個安身的地方,嘴里哼唱著一些輕快怡人的歌,為自己鼓勁。
她走過一個很擠很擠的車廂,被身后接熱水的男人不斷地推著向前涌去。
大概在車廂中間的位置,她看到一個長頭發的女孩子,靠在一個男孩的肩上,睡得很熟。男孩子兩眼看向窗外,一只手抱著女孩的肩,在這個擁擠雜亂的世界里,為她守護著一片安靜祥和的天地。
小美被推著向前擠去,又回過頭來,看那個男孩的臉,為了讓他轉過頭,情急之下她突然大聲地唱起歌來。
人們都往這個方向看,他也不例外,透過人群的縫隙,匆匆一眼,小美看到了他的面容。緊接著就被推進人群深處,吞下了最后一句歌詞。
100他真的是小威啊。
可是他沒有等她。
.年,別離。
小美最終沒有找到那個小丑。后來她大學畢業了,成為一家禮儀公司的策劃。
有時候為了營造氣氛,她會在顧客的活動上唱歌。遺憾的是人生無法像一首歌,有起始,有高潮。人生是如此平淡,有時候甚至雜亂無章,無跡可尋。
有一對年輕人,男方要在情人節策劃一個浪漫的求婚。小美被安排在現場唱那首《約定》,來烘托氣氛。
地點定在一家酒吧的天臺,紅色的心形氣球放飛的時候,她穿著帶天使翅膀的衣服一邊走出來一邊唱,樓下街道上路過的人偶爾抬起頭,懶散地看一眼,這一天,已經有太多這樣的煽情場面,大家都見怪不怪了。
突然,小美在行人中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和那雙熟悉的眼睛。
小威。這一次,他身邊沒有別的女孩,也沒有記者或者老師,更沒有他那突然出現的媽媽。他默默地站住,仰起頭聽小美唱歌。不像稀疏的看熱鬧的人那樣冷漠,他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誠懇而純凈。
小美一直唱著,她不敢停下來,她知道她一停下來,就要再一次失去他了。
不要走,不要走。她在心里說,身體不由自主地后退到樓梯那里,只要下一層樓,她就可以沖到街道上擁抱他。
他看著她,也慢慢地踱步走來。
他的腳邁向馬路的那一剎那,小美再也忍不住了,她扔下話筒,向樓下飛奔。高跟鞋甩脫了都不知道。
穿過酒吧陰暗的走廊,她聽見尖銳的剎車聲。
不!小美尖叫一聲,她跑到街道上,看見迅速聚攏的人群和倒在馬路上的身體,小威再一次地消失了。
這一次,是永遠。一個聲音說道,小美轉過頭去,看到那個小丑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他一點也沒有變,就像十幾年前一樣。
求求你。小美對他哭喊,都是我的錯,求求你別這樣!
小丑的紅唇依然咧成一個大大的笑臉,好吧,我再給你一首歌的時間。
于是那天,在酒吧外面的街道上,一個穿著帶天使翅膀衣服的女孩子,光著一只腳,一刻不停地唱著歌,誰和她說話都不理,一首歌從起始唱到高潮,再唱回起始,反復循環,不知道唱了多久,直到暈倒。
小威從特護病房轉普通病房的那天,看到一個女孩來辦出院手續,他一點也不認識她。
他從她旁邊走過,不小心碰掉了她掛在柜臺上的傘。
對不起。
沒關系。她說,聲音嘶啞。
小威看著她,奇怪,總覺得她的聲音,本來應該很好聽的……
哎,不忙的話,我請你喝杯牛奶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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