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尾女孩
炎熱而乏味的暑假冗長到無從打發,周路看了看自己幾乎白到病態的手臂,終于抱著籃球,套一雙嶄新的白球鞋出門了。雖然,他的球技實在平平。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周路都過得很憋屈。他被派去防守蘇穗,那個扎著高馬尾的美麗女孩,但每次,身手敏捷的女孩子都能以幾個連貫瀟灑的假動作漂亮地晃過去。而難得的那么一兩次,周路站在籃筐下跳起來的時候,總是被蘇穗一個火鍋蓋掉手里的球。
全世界只剩我和你
這一天,烏云肆無忌憚地給整片天空都掛上了蒼黑的帷帳,大風把整個城市都要吹得飛起來。放學后,大家鳥獸四散地往校門口擁去,只有周路,仍然往那個孤獨矗立的籃球架走去。
咚!咚!咚!眼看第十一個球就要和鋪天蓋地的大雨一起墜入籃筐的時候,一只纖細修長的手突兀地出現在頭頂上空。球,被遠遠地拍了出去。馬尾辮高高束起的女生看著周路吃驚的嘴型,俏皮地笑了:“一個人打球有什么意思,不歡迎我的加入嗎?”
蘇穗明亮的眼睛在這天地晦暗的時刻似乎凝聚了所有光輝。男孩子幾乎不敢直視,他微微垂下頭:“那個,就要下大雨了。”
話音剛落,一道閃電在烏云間綻開,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哈哈,多么美妙,天時,地利,人和,全齊了。”蘇穗干凈利落地一把抄過周路手中的球,天地蒼茫,整個世界,似乎就只剩下了他,和一個叫做蘇穗的少女。
六月的大雨把兩個人單薄的身體包裹得冷硬如鐵,但周路分明感覺得到,左胸口的那個位置,有一股暖流,正洶涌澎湃。
球場上的鴛鴦俠侶
夏天來了。大家驚訝地發現,午休時候,空曠的塑膠籃球場上的影子,不是一個,而是兩個了。
手中的球第N次被蘇穗拍飛以后,周路好氣又好笑地說:“姑娘,你確定你是來打籃球的嗎?好像你在籃球場上的目的只有一個———拍掉我的球。”女生得意地努努嘴:“這是小懲大誡。”
十六歲少女的側臉,被白花花的太陽烤成了均勻的蜜色,卻干凈,活力,迷人。周路愣愣地看著,有短暫的失神。片刻,才笑笑,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發。不知不覺,他們已經那么親密了。
男生們都對周路這種暗渡陳倉的做法非常“痛恨”,于是,打比賽的時候,都會把周路和蘇穗分在不同的隊里。而蘇穗,扣起周路的球來,仍然是一如既往地不遺余力。周路看著看著,心里涌動著突如其來的綿軟悲傷,抓著籃球的右手,突然再也抬不起來。這天,當蘇穗飛快地帶球閃避,一個假動作把球向周路拋來的時候,周路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覺得心口一沉,然后,整個人向后仰了出去。大家都愣住了,五秒鐘后,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哄笑。周路,居然被一個女生扔過來的球砸翻在球場!
南國的秋天沒有你
那天之后,周路和蘇穗的關系還是一如既往地親密,他們一起做值日,一起吃飯,一起緩慢地在高三的成績單上爬坡。只是周路,再也不和蘇穗一起去籃球場了,無論蘇穗怎么誘惑。
杏黃的樺樹葉子頹敗地鋪滿了清媚如水的街道。周路知道,南國絕色哀冷的秋,真正來了。
這天,周路靠在空無一人的教學樓天臺上,冷不丁,一只易拉罐滾到了自己腳邊。蘇穗只穿了薄薄的一件毛衣外套,手里握著一個空啤酒罐,兩頰亮晶晶的胭脂紅。她呵呵笑著蹲到周路面前:“周路,我跟你說件事哦。今天,美國一個籃球俱樂部到中國來招人,他們選中了我,你說我去不去呢?”
周路沒有說話。
北半球有蝴蝶來過
歲的春天,就那樣過去了。歲的夏天,悄無聲息地來了。
蘇穗到美國的第二個年頭。這天,她接到通知,體育俱樂部要派代表去附近的醫院探望病人。
100走進醫院,路過一間病房的時候,蘇穗聽到“啪”的一聲脆響。回過頭去,一個病人正手忙腳亂地蹲下身,想收拾地上的玻璃杯碎片,但無奈,手怎么也不聽使喚,一不小心,又劃了一道口子,殷紅的血珠滾落出來。
蘇穗走過去,幫他把碎片收拾好。想了想,從貼身的T恤口袋里,掏出一條黃絲巾,小心地幫他包扎好,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戴著大大的口罩、佝僂著背的病人顫抖著手摸了摸那個蝴蝶結,然后,緩緩地,無力地,靠在躺椅上。
某一個瞬間,那只蒼白的,纖細的手像一道呼嘯的光,照亮蘇穗記憶中最隱秘的部分。她的心,突然細細密密地疼起來。
“你……”她慌忙抬頭,正好迎上病人另一只手,奇怪的,皺巴巴的,萎縮起來的手,像一朵枯掉的花。
呵,蘇穗皺皺鼻子,自嘲地笑了。怎么可能是他呢?他現在,應該正走在大半個地球那邊的大學校園里,和潔白靜好的女生一起,風生水起光鮮奪目。
圣瑪麗醫院素白的背景下,十九歲的蘇穗眼波瀲滟地笑了,笑著笑著,就笑出了眼淚。
她輕輕地走出病房,完全沒注意到,身后緩緩張開眼睛看著她背影的那個人,淚水順著眼角滂沱而下。
時間倒回到兩年前,那天的陽光也是很美的金黃色。周路在那么溫暖的陽光下抬頭,卻只覺得悲傷。
醫院的病情診斷單上說,他得了一種奇怪的病,肌肉會慢慢開始萎縮,直到有一天,手腳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
為什么會被蘇穗的一個球砸倒在球場?為什么不再跟喜歡的女生奔跑在鮮艷的塑膠球場上?為什么不能伸出手,請她留下來?
因為我是真的愛你。如果你能一生平安,走在幸福的道路上,那我的愛情,就真的微不足道。
窗外陽光如水,金黃色的北半球緩緩變幻著她美麗的側臉。跨越重洋來到圣瑪麗醫院治療的周路,看著手指上那只美麗的黃蝴蝶,回憶起很久以前,十五歲那個炎熱而甜蜜的夏天。
一年后,那個大雨傾盆的傍晚,淋成落湯雞的少年,輕輕地,把那條從來不離他心口,還帶著體溫的絲巾,放在了對面同樣周身濕漉漉的少女手中。
蝴蝶悄悄地停留在少年的歲月入口,風一吹,又悄悄飛走了。
下一篇:鐵臂阿童木和他的愛情 下一篇 【方向鍵 ( → )下一篇】
上一篇:成長是一種群居的孤獨 上一篇 【方向鍵 ( ← )上一篇】
快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