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小夏轉學到四中,是個夏天。
跟在班主任身后,一進屋,米小夏只覺得滿世界都是亮晶晶的眼睛,她的臉,不由得紅了。
老師在黑板上寫她的名字,斗大的三個字:米小夏。一回頭,教室最后排的角落里,一聲哧笑:秋天才收稻谷呢,還不如叫米小秋。
一班同學嘩地笑開來。
班主任疾言厲色地將粉筆頭丟出去:“章嚴,幾天沒叫家長你又難受了?”
米小夏紅漲著一張臉坐到座位上。章嚴,她恨死了這個取笑自己的人。
夏天的傍晚,她獨自走在長長的巷子里,突然被人攔住了。
兩個長頭發的“非主流”男生,斜著眼立在那里:
“你就是米小夏?”
米小夏翻翻眼睛,不理他們繼續走,其中一個男生竟然扯住了她的書包帶子:“為什么考試的時候不讓哥們兒抄一下,你狂什么啊?”
米小夏這才想起來,會考時眼前這個男生,曾坐在自己前面。
她憋紅了臉還是不理,扭來扭去地和那個男生爭奪自己的書包,正不可開交間,一聲不高的斷喝在身后響起來:“你們干嗎,放開她的書包!”
米小夏回頭,章嚴一只腿跨在腳踏車上,一只腿杵在地上,正威嚴地看著那兩個男生。
兩個男生一愣,米小夏趁機搶過自己的書包,一溜煙跑掉了。
她不知道章嚴怎樣解決了他們之間的事情。再后來,鄰班的那些男生再也沒有找過她的麻煩。但是,她從他們班門前走過,總會聽到他們哄地一下子笑開去,其中,有人還喊了章嚴的名字。
米小夏有點奇怪,但甩甩短發就走開了。同桌姚小紅問她:“章嚴說你是他的女朋友,真的嗎?”
米小夏簡直要氣瘋了:“你胡說什么?”
姚小紅扁扁嘴:“我聽鄰班他們說的,據說是章嚴親自宣稱的。”
米小夏瞬間想起那些起哄聲,她哭著去找班主任。
真的是章嚴在造謠。雖然他解釋是他出于好心不想讓其他男生再來騷擾米小夏,但是米小夏還是更恨他了。
米小夏再也沒有搭理過章嚴。
畢業的前一個月,章嚴突然又做了件石破天驚的事。
一天,班主任正在給米小夏她們上課,突然,一輛黑色的城市獵人停在了校門口。一個儒雅的老男人在校長的帶領下,來到了米小夏她們班級里。
班主任被校長叫出去,耳語片刻,又踅身回來。
一進門,她就叫起了章嚴,讓他到講臺前面去,接受大家的鼓掌。
同學們這才知道,原來章嚴和他老爸泡澡時,撿到了一部手機,價值兩萬多塊,他們把手機交給澡堂老板就回家了。
失主萬分感謝地追到章嚴家里去,拿出錢來給他們父子,被堅決地拒絕了。沒辦法,人家又追到學校來,手機事小,那些客戶對失主來說太重要了,他堅決要求學校給章嚴隆重的表揚。
米小夏看出班主任有點無所適從,人人都習慣了章嚴是個壞學生,他竟然拾巨金而不昧。班主任說過幾句干巴巴的表揚話后,堅持讓章嚴自己說說感想。一向吊兒郎當的章嚴,在講臺前紅著一張臉,身子扭成麻花糖一樣轉來轉去,吭哧吭哧半晌,他突然憋出一句:“老師,我要上廁所。”
一班的人哈哈大笑,米小夏也樂得眼里冒出了淚花。
畢業考試之前,班上流行同學錄,米小夏給同學們寫祝福寫到手軟,一本新的同學錄又送到了面前,一抬眼,卻見章嚴正靦腆地站在那里。他低低地說道:“我可能不上大學了,所以,請你一定多給我寫幾句話。”
100米小夏想了好久,最終在章嚴的同學錄上寫了一行字:我覺得你是一塊埋在土里的金子,好好加油哦。
章嚴看到這句話,眼睛像風吹過的早稻田,瞬間閃出稻子下水的青光,明澄澄的亮。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一笑,說:“謝謝你,米小夏。”
高考后,米小夏意外接到了章嚴的電話,約她出來吃冷飲。
一起吃完冷飲后,米小夏和章嚴騎著腳踏車在夏日的晚風中徐徐而行。一路上,章嚴不說話,也不怎么看米小夏,只是低著頭慢慢傍在她身邊騎著??斓剿议T口,章嚴忽然從挎包里掏出兩張碟片來:宮崎峻的《龍貓》和《魔女宅急便》。米小夏赫然想起,自己曾經在一篇作文中寫過自己最喜歡宮崎峻的動漫,她一時有點感動,笑著接過來,大聲說謝謝。
章嚴勾了頭紅了臉,吭哧半天說出一句話:“其實我覺得我和動漫里的那些男生有點像啊。米小夏,當初對你的惡作劇,別介意啊。”
米小夏忘記了自己是怎樣答復章嚴的,她只記得,那天西邊的殘陽紅得好像火焰,而那個騎著腳踏車迅速跑掉的男孩子,白襯衣好像鼓起的帆,在夏末的梔子花叢中,閃了兩閃就不見了。
從此,米小夏再也沒有見過章嚴。
大一的暑假,姚小紅組織一班同學聚會,米小夏去了,轉來轉去看了半天,卻沒有章嚴的影子。
姚小紅咕噥道:“死章嚴,說好了一定要來,偏偏又失約了。”
那天,米小夏在聚會上多喝了兩杯啤酒,白皙的臉上飛起了一朵紅云。她笑著和同學們告辭,走到巷子口的時候,一抬眼,忽然看見西邊的流云又火焰一樣燃燒在那里,巷子口的梔子花叢開得還是那么熱烈,一切都沒有改變,除了那個穿白衣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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