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本天資愚鈍,在復讀苦熬之中僥幸跨入吾縣一高之校門,欣欣然,飄飄然,便與那幾個當年同錄的老友每日里遛操場,逛書店,談三皇,論古今,意興豪放、招搖過市地在一高混了起來。一高在吾縣地位頗高,當與北大在中國的位置比肩。當時曾經流行一時的說法是:進了一高就等于進了保險箱,上大學不用愁了。也許是初來貴地的新鮮感和自豪感支撐著吧,第一年就這樣在高高興興快快樂樂中過得稀里糊涂亂七八糟。等到最后考試完了,才知道平日最好的數學已經瀕臨補考的境地,而另外幾門也是險掛紅燈。
友人愛好文學,自謂蘇東坡后又一才子,乃為我填詞一闕。《如夢令》:
昨夜五帝三皇
今朝依舊瘋狂
等到考試后
卻是紅杠滿堂
知否 知否
就是這種下場
高二的時候,仿佛剛從懵懵懂懂中醒來,洗盡高一的浮華與喧鬧,準備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拿出脫胎換骨的決心,大有“孩兒立志出鄉關,學不成名誓不還”的架勢。哪知三分鐘熱度還沒散去,就面臨了一個痛苦的抉擇,簡直比殺了我還難,這就是分科。那時必須分文理科,不像現在。怎么辦?像哈姆雷特一樣在猶豫,文科還是理科?這確實是個問題。我理科一向都很好,數學在考高中的時候是分,而化學還是滿分,我對理科很喜歡。但我也很喜歡文科,語文成績在中招時考了分,當年是全縣的最高分,而且和那位老友一樣,我特別喜歡文學。人最大的痛苦就在于面對喜愛的事物必須選擇其一,舍掉另一。也許舍棄的那個像精美的瓷器一樣,從此打碎,再也不能恢復了。于是,我今天問這個人,明天問那個人,今天跑去問老師,明天回家問家長。時間并不等人,就在徘徊與猶豫中,選擇與舍棄中,高二的時光又匆匆流走。感嘆這一年的痛苦和恍惚,披肝瀝膽,湊成一闕《如夢令》:
今年一路彷徨
至今仍在心傷
試問分科者
為何不容商量
知否 知否
全面易為棟梁
在號稱高中最為關鍵的第年,大家都在大決戰樣做最后的準備,力圖以全部精力甚至不惜頭破血流去爭過高考的獨木橋的時候,我喜歡上了足球。莫名其妙卻又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了。羅納爾多被我天天掛在嘴邊,國際米蘭被我津津樂道(雖然那一年國際米蘭并沒有奪冠)?!蹲闱驁蟆烦闪嗣科诒乜吹谋A艄澞?,《體壇周報》也如獲至寶,每次看完后舍不得扔,還得藏在被子下面過上幾個星期后再拿到廁所里最后一次過目后才廢物利用(當然是搞衛生工作,掏錢買的,比衛生紙貴多了)。高考前后,別人正在青燈孤影,埋頭苦讀,為高考做最后的沖刺,我卻在為法蘭西的世界杯歡呼。同樣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無法入睡,有人是為復習,有人是在看沒有一根中國腳指頭參加的世界杯。還沒有從巴西人折戟沉沙的痛苦中恢復過來,高考的成績就下來了,成績剛過??凭€。一個字:不理想!兩個字:非常不理想!老師語重心長地教育我:不是孺子不可教,而是孺子比較刁;不是朽木不可雕,而是小駒比較尥。最后老師送我一闕《如夢令》:
心似平原放馬
學如逆水行舟
試看老教授
個個泰山北斗
知否 知否
年輕要會行走
不甘心就此罷休的我決心推倒重來,雖然大部分同學都去了,帶著屈辱,帶著復仇的勇氣,帶著臥薪嘗膽的意志,我又來到縣一高,開始了我的“高四”生涯。
沒過幾天,曾經的豪情壯志,曾經的豪言壯語,統統拋到了九霄云外。我和一個同樣沒考上大學的同學開始日間品酒,夜間清談。春日攜一支竹笛在桃樹下輕歌,秋日揣一卷破書于荒郊野外的枯草中仰看浮云。逃課成了最經常的游戲,踢球成了最喜歡的活動,這一年過得最瀟灑又最痛苦,因為想起高考會最終到來就會有一種苦中作樂的感覺。老師很痛心,放言說你這種學生如果能考上大學真是蒼天無眼。蒼天經常有無眼的時候,這一年我考上了重點大學。
100回想高中年,總有一種夢一樣的感覺。年時間,眨眼就過去了,仿佛只有短短的一瞬間,一瞬間,就像是打了個盹,夢還沒有完全形成,就結束了??偨Y年的高中生涯,恰如一闕短短的如夢令,沒有八股文的起承轉合,在年少輕狂中匆匆結束,卻也少了很多條條框框,少了諸多拘泥和造作。再回首,如風行水上,一首《如夢令》正擺在眼前:
當年秋子依風
正如一場春夢
只為少年時
不堪孤影青燈
化蝶 化蝶
破繭玉汝于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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