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謝幕的歡宴
我的死是一場完美的謀殺。
單純從場合來說,我的死亡是幸運的:在我這個孤兒的人生里扮演重要角色的人都在我的身邊——除了沙陸。他死在天前。和我的死因相同。
我叫許茉莉,一家上市公司的前任女秘書,新任老板娘。我曾以為我把一切都已經看得很淡,但在死亡的瞬間,蝕骨的恐懼和求生的本能讓我面目扭曲,我掙扎著抓住丈夫莫衛的手,在他們四人驚慌的呼叫聲中摔倒在地,沙陸死時的場景卻詭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
沙陸死在每年都舉行的六人圣誕聚會上。據說這是他、莫衛和雷天從大學時代就保持的習慣,在公司發展最艱難的時候也沒停過,盡管直到今年女伴才固定成小愛、我和艾薇。
沙陸沒辜負他的好相貌,從來就是個浪蕩子,當了大家的面也敢挑逗我或艾薇。他不止一次地說我的眼神像極了他的初戀女友百合,說話時笑得誠懇,眼神卻輕佻曖昧。
這樣的臺詞,騙騙小愛那樣的女孩子也就罷了,何況,當時我已是莫衛的準新娘。我只能尷尬地笑笑,暗地里向莫衛抱怨。莫衛大度地笑,不以為然:“他說說而已。”
他并不只是說說而已。那天我中途去了次洗手間,沙陸溜出來在走廊里等我,他說我的氣息是茉莉的,眼睛卻嫵媚得像百合。他自然地攬向我的腰肢,我面帶慍色地打落他的手,氣氛尷尬。
我和沙陸一前一后重返宴席時,包間里的氣氛也很奇怪。艾薇動作明顯地遮擋著小愛的視線,莫衛正和雷天低聲談論著什么,見我和沙陸進來,一起止住話頭,他們的臉色都不自然,掩飾地舉杯飲酒。
轉眼到了交換禮物的午夜,大家拆包裝、驚喜地擁抱。
沙陸笑著拿過莫衛送的葡萄酒:“好酒。”他拆了緞帶,親自開瓶,興趣盎然地給每個人倒酒,然后舉杯致辭,“祝愿我們的公司蒸蒸日上,祝愿每個人健康快樂。”他率性地一口飲盡。
大家在輕微的叮當聲中彼此祝福,突然,沙陸的杯子摔落在地,在大家驚恐的目光中,沙陸撲倒在餐桌上,英俊臉孔已經抽搐得變形,他看著我,呢喃出一個含混不清的詞語,很快陷入了昏迷,而后,在大家驚呼叫救護車的聲音中,他最后的掙扎和呼吸同時停止。
.警察介入的無頭命案
再美麗的生命,一旦終止,也不過是冰冷僵硬的物體。
沙陸的尸體被抬離了現場。臉色蒼白的莫衛擁著我,嘴唇顫抖著:“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
毒在酒里。瓶子里的酒,每個人杯子里的酒,都有毒。
負責做筆錄的警察面無表情:“這是你帶來的酒?”
莫衛緊張地說:“是的,可是我發誓不是我的下毒。這瓶酒本來是……”他突然萬分驚恐地看著我,“茉莉,這瓶酒可能是會被你我喝下去的。”
時間回溯到平安夜的早晨。公司的前臺小姐從洗手間回來,在接待臺上發現了這瓶酒,外包裝顯示它來自城市高爾夫俱樂部的VIP客服部,寫著莫衛的名字。前臺小姐把酒交給我,我放在了莫衛的車上。莫衛沒單獨接觸過這瓶酒。
警察饒有興趣地看莫衛:“那酒怎么會給死者?”
莫衛費力地吞咽著口水:“我們……我們每年的平安夜都會交換禮物,本來我給他準備了一個純金的打火機,可是到酒店后我怎么也找不到那個禮物,可能是忘在辦公室里了,再去買也來不及了,只能把這酒的外包裝撕掉當作禮品。對吧,茉莉?”
我輕輕點頭:“對,當時我在車上,很想和他在家單獨品嘗這酒,還抱怨他粗心。”
警察吩咐另一個警察去查,很快,前臺小姐證實了此事,包裝精美的打火機也在莫衛的辦公桌下找到,但俱樂部方面則否認曾經送過這樣的禮物??磥?,這瓶酒,不過是兇手借著高爾夫俱樂部的幌子,讓接收的人放棄戒心。
原來,沙陸不過是陰差陽錯中替死的羔羊。
莫衛,彬彬有禮、溫文爾雅的莫衛,事業有成、用情專一的莫衛,會有怎樣的仇家?莫衛想不到,我也想不到。警察把莫衛單獨帶進另一個房間詢問。
窗一直開著,城市里的喧囂聲嬉鬧聲傳進這個空氣冰凍的房間里,宛如對沙陸失去生命莫大的諷刺。
艾薇把頭埋在雷天的懷里,哭聲隱隱,而小愛,那個沒心沒肺、笑逐言開的小愛,那個最會感情用事的小愛,那個最該哭的小愛,明媚的眼睛凝結著霜,卻沒有一滴淚。
我拿起披肩遮在她的身上,抱住了她單薄的肩頭,她像個可憐動物一樣瑟瑟發抖。
我在她耳邊輕輕地說:“小愛,哭出來,哭出來心里就舒服了。”
然而她不哭,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著空氣。
沙陸下葬的日子飄著粉一樣的雨,我的睫毛上掛滿晶瑩的水珠,緊緊地抓著莫衛的手,輕輕放下一大束香水百合。
莫衛蒼老了許多。他已經脫離嫌疑并成為警方的保護對象,但間接殺害好友的自責讓他寢食難安,他跪在沙陸嶄新的墓碑前,泣不成聲。
我想,除了自責,他還應該有僥幸逃脫后對沙陸的感激——原本死的該是他,沙陸用自己的性命挽救了他。
消失的生命,給我們最大的提示,不是懼怕死亡,而是更應該享受活著的日子。
葬禮上,莫衛決定和我結婚。
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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