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記喪葬店”
梁天明走到“李記喪葬店”門前時,已經是傍晚了。天陰沉得有點嚇人。一個小孩在不遠處點燃了一個炮仗,砰的一聲,炸得梁天明一個哆嗦。
梁天明抬頭看了一下:“李記喪葬店”,藍底白字的招牌顯得有些破舊,在風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忍不住擔心它是否隨時會掉下來。招牌邊橫插著一根竹竿,一朵白色的紙花垂在竿頭,在風中左右搖擺著。
店門是虛掩著的,梁天明推了一下,厚重的木門發出一陣刺耳的“嘎嘎”聲。
屋里沒有人,一盞昏黃的電燈閃著幽幽的光。墻角處擺著一個大大的花圈,看樣子剛做好沒多久,一個黑色的“奠”字貼在中間,顯得格外扎眼,不過最讓梁天明在意的,還是那一排斜斜的靠墻站著的紙人,綠色的褂子,紫色的褲子,腳上穿著紅色的鞋……當然,這一切都是畫上去的!
紙人的臉上貼著兩團紅紅的胭脂,紅得滴血!毫無生氣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梁天明,看得他背后直發毛。
“有人在嗎?”梁天明叫了一聲,沒有人回答,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靜。外面的風好像大了起來,因為梁天明聽見門外的紙花在獵獵作響。
梁天明看見柜臺后面有一個小門,就走了過去。門有些破舊,在燈光下泛著斑駁的光。他輕輕敲了兩下,隱約聽見里面傳來一些細微的響聲,卻沒有人過來開門。
他猶豫了一下,將門推開,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梁天明皺了一下眉頭:門內是一口很大的棺材,朱紅色的油漆刷得很厚重,看來已經不知道刷過多少遍了,一個黑色的人影弓著身子在棺材邊忙著什么,對梁天明的到來渾然不覺。
梁天明又用手在門上敲了兩下,提高聲音問了一句:“有人在嗎?我買東西。”他覺得自己的問話很可笑,因為,如果沒有人在,那他看到的難道還會是鬼嗎?
黑色的人影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梁天明。這是一個老人,有些駝背,灰色的臉上皺紋層層疊疊,花白的頭發蓬松著,讓梁天明想起父親墳上枯黃的野草。
老人的手里提著一個油漆桶和一把刷子,梁天明聞到的氣味顯然就是從這里發出的。朱紅色的油漆粘了老人一手,像極了一灘黏稠的血液。
老人對梁天明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買東西?。咳死狭?,耳朵不好使了,讓你久等了吧?”
梁天明干笑了一聲,心里卻在想著:那么小的門,以后怎么抬出那口大棺材?
“要些什么?”老人的臉上帶著笑,一邊說一邊用一塊破布擦著手。
“紙錢。”梁天明說。
“是上墳用的吧?”老人轉過身,在后面的柜子里摸索著,“該上了,后天就是年三十了,陰間也要過年??!”老人拿出一包紙錢,那是用暗黃色的草紙疊成的元寶,再用線一個個地穿成一串。
梁天明的嘴角抽動了一下,覺得心里酸酸的:不知道自己到了那邊后,這些錢還管不管用?
“還有別的嗎?”梁天明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在那些紙人身上掠過的時候停住了,他發現它們手里都有一樣東西,紙錢!每個紙人的手里都塞著一張紙錢,讓梁天明覺得有些扎眼。
“呵呵!過年了,給它們一些壓歲錢。”老人看出了梁天明的疑惑,緩緩地說,“其實,也算是我欠它們的。欠錢總是要還的。”
老人的臉上依然帶著僵硬的笑,就像說著一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事。可是梁天明卻哆嗦了一下:“欠它們的?”
“是啊。它們雖然只是紙人,卻為我賺來了錢,用你們的話說,也算是我的員工吧!現在該過年了,也該結賬了。”老人看著梁天明,目光很深邃,“不管是人是鬼,哪怕只是個紙人,欠錢,都是要還的。”
梁天明走出喪葬店的時候,外面是一片茫茫的白。不知什么時候下雪了,漫天的雪花飄灑下來,像是漫天的紙錢!
梁天明把衣領往上抖了抖,手里的塑料袋鼓鼓的,發出嘩嘩的響聲。他想起臨出門時老人的話:“上墳,也要趕早,不然過了年三十,就算燒了,他們也收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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