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是平常溫暖的習慣

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中年的愛，原來早已經在沉默中積淀豐盈，早已經在光陰里滲透到生活的瑣碎之中。也許輕易感覺不到，但無處不在。 他們分手的原因很簡單，日子過到這個份兒上，她覺得淡了乏了。就像一杯溫吞的白開水，永遠是適合飲用的溫度，沒有了任何激情。她不過歲，還是個內心崇尚浪漫的女子，漸漸地，她無法再容忍這種恒溫的生活。 她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到底也是一場婚姻，到底也是年的夫妻，就算是天天相對喝白開水，也已經一起喝了多個日子。但，那種遲疑終究也沒有抵過心底漸生的厭倦，尤其在孩子被弟弟帶到國外之后，寂寞中她的厭倦感更是變本加厲。那天晚上，當他像往常一樣在吃完飯后習慣地收拾碗筷，掃地擦地板時，看著他戴著圍裙走來走去的樣子，看著他過于溫和的沒有任何性格的臉，她終于忍不住在他結束了一切家務后，提出了分手。 他愣住了，那種吃驚的表情驟然地定格在他的臉上，有一種讓她陌生的錯愕?？墒呛芸?，他的臉平和下來，他甚至笑了笑，說：“如果你已經想好了，那就照你說的做吧。” 她先是不太置信，繼而松了口氣，她想，這樣的婚姻，連他都已經厭倦了，他不說，或者是性格懶惰的緣故吧。好像結婚這么多年，家里的事情，始終是由她來做決斷的，他永遠沒有相反的意見，如此乏味的順從。 離婚手續辦理得格外簡單。他把房子和孩子一起都留給了她，然后這個夏天，她重新走入了單身。她重新裝修了房子，刻意地掩蓋著婚姻中的痕跡，她甚至將結婚后他買的所有衣服都封存起來，她要抹去這十年的婚姻記憶。她開始出入單身時喜歡出入的酒吧、游泳館、文化沙龍……她要找到她想要的生活。朋友都說中年人已經沒有愛了，可是她不相信，她一直是個固執的女子。 這樣的日子里，她似乎也慢慢將他淡忘了，他也做到了當初應允的，從沒有在分手后打擾過她。有時候想起來，她越發覺得那段婚姻是個錯誤，也漸漸心安。 不覺，夏天過去，秋天又過去，冬天的第一場雪在一個沒有任何預兆的夜晚，悄無聲息地飄了滿地。早上出門，她看到了滿街的冰雪。站在街邊，好半天她沒有攔到一輛空車，不停伸出的手幾乎要凍得失去知覺。索性，她決定走著去上班，反正不是太遠的路途。 小心翼翼地行走著，不遠路口的拐角處，有個小小的斜坡。她穿著高跟的鞋子，雖然加倍小心著，還是冷不丁踩到了一塊冰上，身體隨著搖晃著傾斜著朝斜坡下摔了下去。 她幾乎沒有來得及防備就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聽到路過的行人發出了驚呼，然后感覺到了右腿鉆心地疼痛。跌倒的一刻因為恐懼，幾乎是本能地，她呼喚出了他的名字。甚至沒有來得及分辨，只知道他的名字，是她此時心底惟一的希望和救贖。 身邊的行人圍過來試圖攙扶起她，卻被她喊叫著拒絕了，她只是喊他，那個她幾乎一年沒有呼喊過的名字。不知誰將她摔了很遠的手機遞到了她的手中，她一把抓過來開始撥一個很久不撥的號碼，她一直以為那個號碼自己已經忘記了，以為這些數字已經淡出了她的生活?？墒撬龥]有任何遲疑地就完整撥出了它們，熟悉得如同熟悉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根本不需要記憶。 幾乎在第一聲接通音后，她聽到了他的聲音。他說：“你怎么了？”好像感覺到什么。 她說：“我受傷了，我想見你。” 十分鐘后，他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那么遠的路，路上結著冰，不知道他騎著摩托車怎樣趕過來的。去醫院的路上，他將她緊緊地抱在懷里，她卻在他懷中放肆地哭起來，不管不顧地哭，像個無理的孩子。 他不停擦著她的眼淚，擦著擦著，自己卻有眼淚落在了她的臉上。 她怔住了，忽然在那個瞬間忘記了身體的疼痛。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淚。年中，她一直以為他只是個循規蹈矩，不懂喜悅和悲傷的男人。就像她一直以為分手后她會將他徹底忘記一樣。原來，都是她情感的錯覺。原來年的生活，他對她的照顧對她的好，她都因習慣而淡漠了，卻忽視了這種習慣，就像他的電話號碼一樣，也已經牢牢成為她生命的一部分。更因為愛她，他連分手都不忍拒絕。這樣的愛，她卻一再地忽視，直到忽然受傷的時候，她喊出他的名字。 她緩緩地伸出手，擦去他眼角的淚。身體依舊在尖銳的疼痛中，而她的心，正被一種愛的溫暖漲滿。這一刻她終于明白了，中年的愛啊，原來早已經在沉默中積淀豐盈，早已經在光陰里滲透到生活的瑣碎之中。就像那些平常溫暖的習慣，也許輕易感覺不到，但無處不在。 （文/糖 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