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加琪不知道,在大學時光的暗夜里,我曾無數次小聲地對自己的心說,我思念你!我從未那么溫柔過,從未!
她尖叫的聲音像是一只母狐貍
年大三剛開學時,我在學校的圖書館門前第一次見到她,大熱天的她頭上還系著一條藍色的頭巾,頭巾的后面拖著一條細長的尾巴,兩手插在褲袋里,從我身邊極酷地走過。她沒有回頭看我一眼,這讓我非常郁悶。作為?;@球隊的主力隊員,我雖不是帥得驚人,但僅憑米的身高,就曾吸引過不少回頭率。
正當我準備打聽杜加琪是何方神圣時,班長“老肥”在班委會上張羅了一次與外語系的聯誼活動,沒想到在和外語系的幾個班委碰頭商議活動具體流程時,我意外地見到了杜加琪。
在那次野炊上,本來,我也想學她一樣,酷斃到死也要裝作一副和她不熟的樣子,可那天她一邊戴著耳機聽著自認為很炫的音樂,一邊逞強地把外語系那個負責烤肉的男生趕到一邊,想顯擺一下自己的BBQ技藝,結果自然是很丟人了。
烤肉架居然沒有任何征兆地倒地了。當時,離她的烤肉架只有半米距離的我,幾乎想都沒想,便像拽根藤條似的抱著她的細腰倒向了一旁的草叢中。不過,倒地的烤肉架里蹦出的小小的碎火,還是在她的腳背上滾了一下,她尖叫的聲音像是一只被夾住尾巴的母狐貍。
這時,吃得熱火朝天的家伙們嘩啦啦地都跑了過來,老肥滿嘴的油膩,手里還拿著成串的烤肉和吃剩的竹簽,對我喊,陳允浩,你把杜加琪背到車上,我去拿醫藥箱來。
老肥的命令讓我很不爽,這英雄救美的事難道還需要他指揮?我迅速地把杜加琪背了起來快跑到車里,然后心疼地對她說“還好嗎?你稍微忍一下。”這么溫柔的新我,把舊我嚇了一跳。
杜加琪卻依舊酷酷的,沒理我,我失敗地轉身走開!
這個女生真會破壞氣氛
和外語系的聯誼結束后,一直沒有再見過杜加琪。我又恢復了在暮色來臨時,一個人在圖書館后邊的那個廢棄的舊操場上打球的習慣。
我一個人在破舊的籃球架下打球時,我承認我還是很記掛這個有些酷烈的女孩。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情感麻木或晚熟的男生。我嘲笑過好多女生對我的好感,那里面有比杜加琪丑到家的,也有比杜加琪漂亮許多的女生,但我都嘲笑她們,模擬她們的腔調和信上的詞語,在宿舍每晚的臥談會上盡情發揮,引得同宿舍的哥們哈哈直笑。然而,偶然邂逅的杜加琪卻令我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有一天黃昏,我投籃時,用力過猛,球一下被反彈到身后好遠,我回頭去撿時居然看見了許久沒見的杜加琪。
她和我第一次在圖書館門口見到時一樣,戴著耳塞搖頭晃腦的。她遠遠地把球朝我的方向踢了回來。顯然,她的腳已經完全好轉,力道還挺大,球“嗖”的一聲就飛了過來。杜加琪手里拿著書,估計是剛從圖書館跑出來經過這里。
我說:“嘿,你以為這是足球啊,那么用力,你這是剛好了傷疤就忘了疼啊。”言語間,我的聲音居然透著連我自己都奇怪的憐惜。
杜加琪邊走邊跟著音樂搖頭晃腦,聽到我說話,她在那邊突然摘下耳機一臉無辜地問道“你說什么呢?”我突然覺得這妞兒真會破壞氣氛,這種憐香惜玉的語氣,我難得展露一下。算了,我懶得再搭理杜加琪。離了那音樂會死人啊,我真想這么大聲地對她吼一嗓子。但我沒有,我繼續投籃,心中想象著籃筐是她的臉,我狠狠地把球砸上去,一砸一個準。
那種愛恨交織的感覺,我是平生第一次體會。
青春是一場奇怪的宴席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發現老肥和杜加琪扯在了一起,一開始我裝作不動聲色,后來的臥談會上,同宿舍的哥們都煞有介事地議論,老肥是怎么把杜加琪搞到手的?
100我這才確信,老肥和杜加琪戀愛的事并不是什么空穴來風,我心里被刺得生痛。我還是常常一個人在黃昏時,在廢舊的操場上,悶悶地打著球。有時,一個人跑去校外的小酒館喝上兩杯。這樣的苦悶是否和杜加琪有關,我說不清楚。青春原本就是場奇怪的宴席,身處在其中時,覺得它冗長難耐,但快要散場時,又覺得戀戀難舍。
畢業前的散伙飯,我沒有去吃,我知道老肥一定會帶著杜加琪在散伙飯上招搖,我不想目睹那樣的畫面,于是帶著對杜加琪的愛恨交織,離開了校園。
我回到了故鄉廣州工作。就在我有些淡忘杜加琪時,年秋天的一個黃昏,我收到了杜加琪輾轉寄自北京的一封快遞。
打開信封,厚厚的一摞照片從里面滑了出來,我細細一看,便驚住了。那些照片居然都是我在很多個黃昏里,一個人在球場打球時的背影。
那些黃昏的云朵,漸漸暗淡的暮色,我孤獨的背影,被杜加琪抓拍得像是一本褪色的老影集,不同的黃昏,不同的云影,那些廢舊操場的暮色下—原來,杜加琪一直都陪著我。
杜加琪寫了簡短的字條給我,這還是我第一次見到她的字跡。和她的酷烈不同,她的字很是娟秀柔情,雖然是寥寥數語,但我還是看得難過不已:“允浩,你在我心里,背影一直是居多的。每次你在廢舊的操場上孤獨地打球時,我在你不會注意的角落里做著你的觀眾。這些照片只是其中一些,連我自己都記不清給你拍了多少背影。背影,代表的就是你和我故事的結局。”
我拿著信箋的手有些發抖:“允浩,我開始注意你時,就聽人說過你的‘劣跡’。為了避免成為被嘲弄的女生,在你面前聽著音樂??岽蟾攀俏椅ㄒ荒茏龅氖隆?rdquo;
杜加琪的信令我有些感傷,她告訴我說,大三那年的BBQ上,腳燙傷了以后,老肥去拿醫藥箱上來時,把外語系的那幾個女生轟下車去,單腿跪地請求她做自己的女朋友。她說,她想了很久,與其做一個被人嘲弄的女孩,不如做一個被人當作寶的女孩。
拿著杜加琪的信,我第一次感到嘲弄別人的過錯。我承認,這么長的日子以來,我一直沒有忘記過她。但我知道,自畢業的大幕掀起以后,我已經將自己和杜加琪唯一的那一點點愛的可能性給拋得無影無蹤了,留下的只是最后一絲絲的哀愁。我想,那是我和杜加琪愛情線索里的最后記憶。
當天夜里,我在房間里看梁家輝和珍瑪琪的《情人》。
那個年輕的女子想著自己的情人就要離開了,一個人在空蕩蕩的甲板上哭泣。星夜的船舷上,伴著不知從何處飄來的肖邦的《夜曲》,令那些潮涌像一首孤獨的歌……
我想,愛大概總是這樣,千回百轉,總讓人一下猜不透謎底,等到可以看見謎底了,就只剩下惆悵的嘆息。
我只能懷著無限的哀愁在心內小聲地說道:再見了,我愛的杜加琪,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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