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俞一直有點郁悶,因為高中生活并非想象中那般美好。宿舍里的女孩子似乎都有關系比較近的男生,這讓舒俞有一點點嫉妒。她偷偷藏面鏡子在書包里,趁老師不注意時偷偷照一照。但每照一次,心里的沮喪便多上幾分。哎,真是自取煩惱,舒俞自言自語地冷笑道。
莫非說,女孩子吧,不漂亮呢,就有氣質一點,再不就可愛一點,實在不行,就常微笑。但莫非就坐在舒俞旁邊,讓她笑都笑不出來。莫非是校花級的美女,上課的時候坐得筆挺,脖子伸得老長,亭亭玉立,鶴立雞群。舒俞曾私下討教,原來人家六歲就開始練芭蕾了。舒俞越發郁悶。她六歲開始練習打籃球,雙臂練得結結實實。剛進校時她就幫宿舍的女孩子拎水壺,一手兩個蹬蹬蹬就上樓,讓周圍的男生都咋舌。當時她還頗為得意,現在想來實在是丟人現眼。
漂亮女生從來都是男生追捧的焦點。跟莫非走得很近的那個男生個子高高,眉眼漆黑,鼻梁高挺,嘴角總掛著一抹壞壞的笑。莫非說他是“三周男生”,??釙r像周杰倫,憂郁時像周渝民,壞壞地笑時像極了玩世不恭的周星馳。聽得舒俞心馳神往。
舒俞的自卑不僅來自校花同桌,還有后面的周哲。周哲是班長,還是年級第一名??匆娔菚r,周哲嘴角就會泛起一絲討好的笑,對舒俞,則是視而不見,活生生地把舒俞這個大活人當成了隱形人。當然,如果他想在課堂上看課外書,就會用筆頭戳舒俞的彎腰駝背說,同學,麻煩你坐好。
數學課后,周哲居然找舒俞借筆記本。舒俞大窘。她自從上高中后,就沒有聽懂過數學課,后來就自甘墮落地不做筆記了。周哲皺皺眉頭,那你上課在干嗎,舒俞支支吾吾。難道要她說自己在照鏡子嗎?周哲嘆了口氣。舒俞覺得這聲嘆息里包含了無窮的鄙視和悲涼。
第二天,舒俞很認真地聽了數學課。雖然聽不懂,但筆記是完整的。下課時,她很揚眉吐氣地伸了個懶腰。果然,周哲又借筆記了。幾分鐘后,他問舒俞軌跡的方程式是不是寫錯了。舒俞答不出來。周哲的臉上又浮現出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說,你是怎么聽課的啊?舒俞覺得很受傷,她覺得自己已經很努力了。
其實她想像莫非那樣端出架子說,愛借不借,不借拉倒!但是她不敢。按照莫非的邏輯,連微笑都不能常掛在臉上的女孩子,就溫柔一點吧。野蠻只是漂亮女生的專利。舒俞要做的,只能是讓自己盡量完美一點點,尤其是在周哲面前。
星期三的自習課,莫非又和那個“三周男生”出去了。周哲負責紀律。他沒有登記莫非曠課的事,卻把正在看課外書的舒俞抓了個正著,害得舒俞被罰掃地不說,在登記名字時,他居然問,同學,你叫?舒俞怯怯地說了自己的名字。周哲“哦”了一聲。
其實舒俞自卑極了。她想起莫非說過的,女孩子嘛,要么漂亮一點,要不然呢,就丑得特別一點,最怕長得太普通,見多少次都記不住。從今天的狀況看來,這話真是一針見血啊。
周哲在全班宣布了違紀名單后,回座位時,竟然順手又拿走了舒俞的數學筆記本。舒俞一邊暗暗慶幸,今天功課做足,應該不會被嘲笑了吧,一邊又怪自己的不爭氣。沒辦法,長得不好看,連發脾氣的資格都沒有。
掃地時,周哲居然也加入了,是因為替莫非徇私舞弊的事,舒俞竊喜。因為有點小小的尷尬,他們很默契地分別從兩端往中間掃,彼此可望卻不說話。
莫非很感激周哲的兩肋插刀,第二天下了課便和他說說笑笑,倆人的關系親近不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就是從這天起,莫非突然好學起來,總是向周哲借筆記本問問題,周哲殷勤地回應著。講題的時候聲音很大,生怕旁人關注不到他在和?;ㄕ務撍频摹J嬗嵝睦锉镏鴼?在一旁認真地聽,暗暗地記,同時也同情周哲。莫非和她的“三周男生”好著呢,與周哲套近乎,不過是想證明校花的魅力罷了。
100當然,舒俞更同情自己。對周哲,應該是暗戀了吧,卻從來沒被他正眼瞧上一眼。但是,要讓一個十五六歲的男生透過女生的外表看到內在美,應該是苛刻了一點吧,何況自己也沒有什么內在美啊。這樣一想,舒俞更加沮喪。莫非跟周哲套了一段時間近乎之后,又回到了以前的樣子,并且逃課越來越厲害。至于原因,大家心照不宣。而周哲則像得寵又失寵了的王妃—般,失落寡言。不過,他依然動不動就居高臨下地要借舒俞的筆記本,還喜歡在舒俞做得不夠詳細的地方用紅筆補充出來,算是一種禮尚往來吧。有時候舒俞也會偷偷地觀察他,自己的筆記做得這么好,他會不會對自己的態度有點改觀,甚或好感呢?但很失望,周哲永遠深不可測得像柏原崇,臉上沒露出一點蛛絲馬跡來。
高中最后一個寒假到來的前一天,周哲歸還了舒俞的所有筆記本。在一些重點題型旁邊,他濃墨重彩地做了些標記,大概是習慣使然。但是舒俞還是很主觀地把這看成是周哲對她兩年努力的回報。離開的時候,周哲突然微笑著對舒俞說,加油哦。舒俞的心跳頓時漏跳三拍,臉紅極了。
沒等到高考,莫非就垮了。高考前夕,“三周男生”突然飛去了美國。他早知自己是要離開的,所以高中可以肆無忌憚地揮霍時間。但莫非耗不起,她的“三診”成績嘲笑著她漂亮的臉蛋和蒼白的青春。她結結實實地流了三天眼淚。舒俞頭一次覺得莫非那么無助、可憐。
高考過后,舒俞就是歲的女生了。盤點過去的三年,好像什么收獲也沒有。還是一張不漂亮,也丑得不奇特的臉。臉上還是有陰魂不散的青春痘,仍然可以拎著水瓶上五樓。她的大學通知書是周哲送來的。那時,她正在籃球場的中線上投出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周哲就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她考上了上海的同濟大學,實在是個不小的震撼。
“你呢?”舒俞不敢看他,踢著地上的小石子問。“當然是和你同一座城市了。”周哲的臉上還是波瀾不驚的樣子,“我看了你的志愿表,所以改考復旦了。“謝謝你一直借我的筆記本。”舒俞看著這個裝腔作勢的男生,抿著嘴笑了。
周哲像被人發現了小秘密一般,臉突然就紅了,嘴角掛著一絲羞澀的笑,傻乎乎的有點像泰迪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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