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筒街的早晨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發生,地處城南、東西走向的二筒街也不例外。
二筒街的東端,是本市路公交車的起點站。去年,陳麗嬌在距離始發站不遠的地方租房開起了診所,獨自打理。一個人生活,難免枯燥乏味,陳麗嬌就用泡吧來打發寂寞時光。盡管,她的職業是心理醫生。沒辦法,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柄。這天清晨,當她腳步凌亂地走到街口時,腳下一閃,差點撲進馮二的懷里。
通宵泡吧的女人沒幾個好貨色,還是離遠點好。馮二暗自咕噥一句,側身正想繞過去,卻又收住腳,兩眼直勾勾地盯緊了陳麗嬌半隱半露、風光無限的胸口。與此同時,一聲含糊不清的嬌嗔如蟲子般爬進了耳鼓:“老公,你怎么不管我?快扶我回家,我頭暈——”
碰到這種情況,十個男人會有九個伸手幫忙。馮二幾乎在眨眼間就改變了念頭:見色不救,天地不容。誰料,樂顛顛湊上前剛攙住陳麗嬌,陳麗嬌突然翻臉,揚手賞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流氓,拿開你的臟手!”
尖叫聲起,馮二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既愚蠢又嚴重的錯誤——他的手,透過陳麗嬌的腋下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就在兩人撕撕扯扯、吵作一團的當兒,棋盤巷口也在上演一出激烈罵戰。
棋盤巷口是路公交的第二站。站牌附近,擺放著一只形如棺材、但比棺材還要寬大的垃圾箱。街邊早餐店的老板娘拎著滿滿一桶雜物,拽掉蓋在垃圾箱上的紙殼,“嘩啦”倒了進去??目蔫F皮桶正要回店,臭烘烘的垃圾箱內霍地跳起個蓬頭垢面的流浪漢,張口就罵:“喂,你出門沒帶眼珠子啊?干嗎往我身上倒?!”
倒垃圾倒出個嚇人叨怪的怪物來,老板娘驚得“媽呀”大叫,接連倒退了四五步,一屁股跌坐在地。強按著怦怦心跳一認出對方,老板娘當即爬起身,連喊帶罵開了火:“大頭癩,你要嚇死我???活該,這是垃圾箱,不是旅店,誰叫你睡里面來著?”
這個流浪漢在這一帶乞討已有大半年時間,因腦袋上生過癩瘡,留下了斑斑疤痕,居民們就送了他個大頭癩的綽號。大頭癩抖去滿頭滿身的果皮爛菜葉,氣鼓鼓回道:“我想睡你床上,就怕老板不答應,會打死我!”
這面正吵得火藥味十足,十米開外,周天昊邊抽煙邊看表,焦急等待公交車的到來。每天早晨,路公交車會在點發出首班車,運行分鐘后抵達棋盤巷口??晒划吘共皇歉哞F,動不動就跟抽風似的誤點。眼瞅已過了兩分鐘還瞄不到首班車的影子,周天昊把對公交的不滿全發泄在了香煙上,恨不得一口就吸到煙屁股。
點分,首班車終于搖搖晃晃地到了。抬腿上車前,周天昊又習慣性地將扔在地上的煙蒂踢進了腳下馬葫蘆的縫隙。這絕對是個足以致命的舉動——僅僅邁出半步,就聽“轟”的一聲震耳巨響,馬葫蘆蓋騰空而起,一股藍色火焰隨之躥出。不等周天昊想明白怎么回事,強大的氣浪已將他卷起,重重摔進了車門……
.鬼催命
在東北,下水道又叫馬葫蘆。馬葫蘆分兩種,一是四通八達的排水管網,二是類似地窖的滲水井,深達五六米,彼此各不相連。有些臨街店主不地道,經常撬開蓋子往里傾倒污水垃圾,久而久之,里面自會漚發、囤積大量沼氣,引發爆炸當在情理之中。周天昊腳踩的“害人坑”,便屬后者。
短短數分鐘,馬葫蘆爆炸的消息便傳得沸沸揚揚??吹骄用窦娂娡灞P巷口跑,酒意未消的陳麗嬌也走出門,向一位晨練的大媽詢問出了什么事。大媽滿臉驚悸,惶惶回道:“馬葫蘆鬧妖,炸死人了——”
陳麗嬌一聽,抬腿就跑。一趕到地兒,警方已拉起隔離帶封鎖了現場。擠進圍得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望去,只見馬葫蘆旁臥著個男子,滿身血污,看樣子早斷了氣。站在陳麗嬌旁側的早餐店老板娘一個勁地跟人嘀嘀咕咕:真嚇人,轟,井蓋飛上了天。那個男人也真是倒了八輩子大霉,偏偏讓井蓋砸中了腦袋。那是鐵的啊,不是木頭,就算有九條命也難活。正說得唾沫橫飛,她的老公幾步奔來,黑著臉訓斥道:“別胡咧咧了,回店招呼客人去。啥倒霉?這叫鬼催命!”
早在幾年前,這個馬葫蘆確實“吃”過人:該死的損賊偷走了井蓋,致使一個路人失足跌進,當場磕破后腦,不治身亡。按民間說法,這個倒霉鬼要投胎轉世,必須找到替身。那替身會是誰?陳麗嬌愈發心慌,扯斷隔離帶沖了進去。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緊忙攔住她,不容置疑地說道:“這位女士,請退后!”
“別攔我,讓我看看是不是我老公?”陳麗嬌急切叫嚷。
警察問:“你老公叫什么名字?”
“周天昊。”陳麗嬌拖著哭腔不停哀求,“他就住在棋盤巷,天天都坐首班車。求求你,快讓我過去,我不能沒有他啊。”
“你不必看了。我們在現場找到了身份證,死者姓魏,叫魏東。”警察話剛出口,驚魂未定的周天昊便擠到跟前,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陳麗嬌,一時間感動得熱淚盈眶:“老婆,我命大,沒死,謝謝,謝謝你來看我——”
“老公,可嚇死我了。我,我……你放開我,我是來看熱鬧的。”陳麗嬌似乎想起什么,猛地推開周天昊,一擰身退出了圍觀人群。周天昊快步追上,再三勸陳麗嬌回家住。陳麗嬌眼淚頓收,硬邦邦回道:“沒門。我再堅持半年,我們之間就毫無關系了!”
“老婆,我承認我渾蛋,我對不起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改。我看得出你沒忘了我,不然,你也不會那么著急——”
陳麗嬌站住了。恰恰此時,手機響了。陳麗嬌摸到手中掃了一眼,是個沒有顯示號碼的未知電話。不待按下接聽鍵,對方卻掛了機。陳麗嬌回過頭,瞪視著周天昊冷哼:“實話說吧,我那是鱷魚的眼淚。這么回答你該死心了吧?請記住,別去騷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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